“本公子早說過,大話說多了,遲早閃了舌頭?!比窒聛恚帕栎孑斄藘删?。杜鴻千倒也不太在意杜凌萱是否有意讓著他,只是望著旁側(cè)小案托盤里的酒壺,蹙了蹙眉。
杜凌萱自己提議輸了的人罰酒兩杯,并不得任何人干涉,他自以為,她是篤定了他是輸?shù)哪俏?,才會如此大刺燕燕針對于他。卻沒想到,她這是間接給自己找個誰也開不得口的籌碼。
對面的女子雖然始終神色肅穆,似乎極用心的樣子,不過,他還是眼尖地捕捉到她偶然微怔的神情。
“是么?”杜凌萱秀眉微挑,不著痕跡掃了眼候在一側(cè)的香荷,漫不經(jīng)心拿起小案上托盤里的白玉小杯,淺淺一酌,而后放回盤內(nèi)。香荷欲言又止地打量了杜凌萱一眼,順勢又將玉杯滿上。
誰讓那玉杯太小,只抿了一口,就見了底。
“那是自然,不過本公子一人贏,怪沒意思的,不如,萱兒重給換個新玩法,最好可以多人玩的那種如何?”杜鴻千與詩瑤暗暗交換了一個眼色,桃花眼里閃過一絲恍然。
這丫頭明顯是在斷了他們開口的念頭后又牽制了自己的棋路,逼得自己不得不贏了她。玉杯雖小,可這樣下去,遲早要醉。
忽而想起自己來王府前,從鬼斧手里取來的兩件飾物,杜鴻千眼底忽地閃過一絲躍躍突起的興奮。
他知道,這丫頭聰穎睿智,卻沒想到,竟然想得出這等精妙的東西。
昨夜送她回府后,他取出那空心簪里的紙條,只見上面畫了一個手鐲,手鐲接口處嵌了一個簡易的雙扣。
還有嵌在發(fā)簪頂端的珠子圖。
圖下配有圖解以及隱在彈扣下,隨手鐲弧度彎成環(huán)狀的柔韌細針的用途,以及那簪上珠子的做法。
他連夜找了機關(guān)圣手鬼斧,將手中的圖畫交個他。鬼斧見后,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叫他明日午時前過去。
他沒想到,鬼斧那等脾性古怪之人,竟然連夜趕工,倒也做出了個大概。
只是,在親眼見到按動彈扣后,那銀針險些將他射傷的威力后,他再也不敢對那東西嗤之以鼻。至于那發(fā)簪上的珠子,鬼斧說,只制得一枚,卻怎么也不肯讓他試,只言,交給物主,便再沒一句話。
而那兩件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下等品的鐲子發(fā)簪,卻整整花了他五百兩銀子,如今,想想,杜鴻千依舊覺得肉疼。
他甚至一度懷疑,杜凌萱是故意坑他。
“新玩意兒倒是有,不過,本妃這會兒就只想下棋?!倍帕栎媲屐`靈的大眼微閃,執(zhí)白子的手凌于棋盤之上,似乎正在考慮落子之處。
“若是本公子拿東西與你交換呢?”杜鴻千盈盈一笑,一派風(fēng)流偏偏公子模樣盡顯無疑。
“也好?!倍帕栎嬉娝桓毙赜谐芍竦哪樱鋈幌氲绞裁?,明媚的杏眼不由得微微一亮。
就沖他這辦事效率,她也會賣給他個大大的面子。
“不過本公子這東西可價值千金呢,一個新玩意兒就抵了豈不是很不劃算!”杜鴻千滿心盤算杜凌萱離開前,能將她的私房錢刮出些來也不錯,要知道,段銘楓光是一個鴻豐酒樓就已是年入白銀百萬兩,更別說還有茶莊,布莊。
“公子?…”旁側(cè)的詩瑤面色極不自然地剜了他一眼。
哪有哥哥還算計妹妹的?
“那也得入本妃的眼再行定論?!倍帕栎孀匀徊碌玫剿屈c小九九,不過東西能這么快做好,千金又如何?
“喏,看好了。”杜鴻千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擱到她面前。
“香荷,去拿紙筆過來。”杜凌萱打開錦盒,只見盒里的白銀繞絲雙扣鐲與嵌“綠松石”如意簪,都與常見首飾無異。杜凌萱將那兩物取出,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
“是,娘娘?!?p> “本公子可從不收欠條!”杜鴻千眸光幽幽地看著將簪直接插進發(fā)間,手鐲戴在手上肆意把玩的女子,在聽完叫婢女拿紙筆后,心里有種此女定會耍賴的不好的預(yù)感。
“本妃也不是那種人?!倍帕栎孑p按彈扣,出針力度恰到好處,看來,這東西果然很值。
“咦,這東西明明威力很是攝人的?”這東西在鬼斧手中,那沖力至少三尺遠的,怎么到這丫頭手里,就只能來回伸縮了?
“呵?!倍帕栎娌灰詾橐獾匦πΓ瑳_他一揚眉,任由他杜鴻千干看著,卻怎么也不說緣由。
“王妃出游之舉,沒有稍緩的余地了?”同為女子,詩瑤似能感受得到杜凌萱掩在平靜面容下的那份深入不得的難舍之情。
有些人,不是不愛,只是愛已入髓,若不能以愛回報,寧可自此天涯。
詩瑤想,杜凌萱,大概就是這樣的女子吧,否則也不會明知前路兇險,也要執(zhí)意離開。這也是,她給自己留的最好退路吧!
“沒有?!痹姮幩^的出游,想必就是她要離開王府之事了,杜凌萱眸光幽幽看了面含隱憂的詩瑤,視線一并掠過同樣神色的杜鴻千,深深呼了一口氣,肅聲道。
“公子,不好了!”門口遠遠傳來一陣焦急的低呼聲。杜凌萱三人面色一凝,不約而同起身往門口處走去。
“公子,將軍在席上忽然暈倒了。”杜鴻千尚未來得及詢問,急匆匆而來的杜平帶著幾分粗踹的氣息神色焦急道。
“什么?”三人面色一驚,急急往子月軒外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杜鴻千緊蹙雙眉,眼底的焦郁之色愈發(fā)濃重。
那老頭一向身子健朗,怎么會突然暈倒?
“這,屬下也不知?!睂④姾鋈粫灥?,賓客受了驚,好在有李太醫(yī)在。杜青讓他速去子月軒找少將軍,他還未來得知道將軍的情況。
“公子,將軍乃是習(xí)武之身,一定不會有事的?!痹姮幊雎暟参?,但細聽之下不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安慰不了的顫意。
將軍早年的戎馬生涯,早已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內(nèi)外傷,那些傷,已然成隱疾,隨時會發(fā)作。
“娘娘,這是怎么了,這筆墨還要么?”香荷從偏房出來,只見著杜凌萱三人匆忙離去的背影,心中詫異,隨之追了出去。
“先拿回屋?!倍帕栎孢h遠沖她喊了一句,便消失在子月軒外。
多年后,香荷回想起長燈下女子那一回瞥,似盛滿清輝溢采的琉璃,只?;腥绺羰赖倪駠u喟嘆。
王府前廳,紅燈高懸,本是熱鬧非凡的良夜,此時卻人人惶恐,禁衛(wèi)軍將大廳與廳旁的偏房守得水泄不通。
偏房內(nèi),皇上與皇后,段銘楓,段銘爵,杜青…正面色凝重地等著李太醫(yī)的看診結(jié)果。
“李愛卿,將軍情況如何?”段天煜沉聲開口道。
“稟皇上,將軍乃是飲酒導(dǎo)致舊疾突發(fā)內(nèi)俯不受的忽然暈厥,如今已暫無大礙。”李太醫(yī)躬身說道。
“難為將軍為國為民,如今無礙,朕也寬心了許多,愛卿務(wù)必讓將軍早日痊愈。”
“臣遵旨?!?p> 而此時,杜鴻千與詩瑤正神色焦急地趕來。
“參見皇上,皇后!”二人齊齊開口。
“這會兒就不必拘禮了,且去看看你父親罷?!被噬厦鎺О矒岬刂沽硕砒櫱У男卸Y。
“是?!倍砒櫱Т蟛阶呓叄棺频奶一ㄑ劬o鎖杜遠泰暗沉的臉,身側(cè)的雙手有些顫意。
“少將軍放心,將軍并無大礙,只是舊疾復(fù)發(fā),日后多加調(diào)養(yǎng),還是有痊愈之望的?!?p> “有勞李太醫(yī)?!倍砒櫱е唤┯驳卣局?,面色有些發(fā)白。
他的舊疾,已經(jīng)這般嚴(yán)重了?
杜凌萱喊完,出了子月軒,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落于身懷武藝的杜鴻千他們?nèi)松砗笠欢尉嚯x。
“側(cè)王妃,將軍被送到清風(fēng)閣去了?!被乩裙战牵瑳]了三人的身影,一名護衛(wèi)從側(cè)面匆匆而來,正往清風(fēng)閣方向去。
清風(fēng)閣?
杜凌萱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但此時,心急如焚的她,哪里還能冷靜地想到清風(fēng)閣離前廳最遠,怎么可能還在生命垂危的危急時刻將人往那邊送。
她跟著那護衛(wèi)跑到清風(fēng)閣時,正感覺此時的清風(fēng)閣透著一股詭異的安靜。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欲詢問那護衛(wèi),只見革冒下露出一張透著死亡氣息白得滲人的枯槁面容來?!澳恪??”是誰?二字在他森然詭異的笑容中噤了聲。
一股奇異的香味傳入鼻尖,杜凌萱整個人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對于自己接下來所做之事,完全只覺像做了一場夢。
她徑直往燈火通明的主屋走去,猛地推開了門。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