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公子隕
晉歌一直守著巫子洛,白日里倪諾派了手下去請?zhí)t(yī),太醫(yī)來了,也只是搖頭一嘆,到如今還是沒有醒來,她心中有幾分恐懼,他怎么還不醒,難不成夢中有他依戀的東西嗎?
塵世間,他已經(jīng)不再留戀了嗎?可是,還有他的歌兒在,他怎么忍心丟下她?
“子洛,你醒醒,睡得太久了,醒一醒,歌兒一直陪著你,你怎么不醒來和我說句話?”
“子洛!”她幽幽喚著,突然手中握著的手動了一下,她一個激靈,緊緊握著那只手,瘋狂地親吻著,嘴中模糊不清,“你醒了,子洛,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p> 屋內(nèi)沒有點(diǎn)蠟燭,可他蒼白的臉色,她看得一清二楚,巫子洛對她笑得很美,就像是花兒盛放的最后一剎,就像是燈火燃盡之前最后閃的那束耀眼光亮。
他說:“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還好有你!”
他的心本早已沒有任何渴求,可當(dāng)他多年之后第一次看到這個亭亭玉立的美人的時候,他真的好想這一輩子只守護(hù)她,他好想用靈魂碎滅來換得這一世相守。
他愛她,她知道,可她愛不愛他,他真的不知,他想,哪怕是一句謊言,也希望她對他說那幾個字,這一生……無悔!
她的淚順著他的手留下,灼熱得他心痛,可漸漸地,手上也涼了,他現(xiàn)在連伸手為她拭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歌兒,扶我坐起來!”晉歌抹了淚,扶他坐了起來,他說:“我的時日不多,你聽著,如今我病重,英王一定會趁此期間來對付你,你,咳咳,聽著,無論安梓初會不會幫你,你都要放心?!?p> 晉歌阻止他道:“你胡說什么,你不會有事的……”
“歌兒,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就讓我最后再為你做點(diǎn)兒什么吧?!?p> “你為我做的夠多了,不用再這樣了,這輩子,我欠你的,恐怕怎么還都還不了?!彼臏I更加洶涌地流淌,她瘋狂地嘶吼,就像她這樣吼著,他便能活得很久似的。
他說:“歌兒,祁月王會幫你!”
晉歌看著他,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什么?”
“他對你的心意你應(yīng)該知道,若是你有危險,他會不顧一切幫你的?!?p>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相信他的眼睛,相信他看你的眼神?!?p> “好了,子洛,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答應(yīng)我,你不會離開我。還有,今天晚上不要睡,一定不要睡著,陪我,一直陪我!”
“好??!”他答應(yīng)著,可眼睛卻慢慢閉了起來,晉歌晃著他,他沖她笑笑,勉強(qiáng)睜開眼睛。
月半時分,宮中不夠太平,一片燈火通明。
因為太后一直昏迷,所以濟(jì)寧宮請的太醫(yī)這個時候也沒有回宮。
而今夜似是象征這一件大事發(fā)生,日間玉山王沈涼就請旨回了嘉陵道,據(jù)說英王還感慨了一番,甚至還流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其次宮中一件大事就是國師大人臥病不起,至今昏迷未醒,而皇帝竟一直將自己關(guān)在御書房里,據(jù)說是和離夜的公主吵架了。而更可怕的是,這時,御書房里傳了一道圣旨降到殺家,上面的內(nèi)容竟是賜婚離夜公主與殺家家主殺清羅。
這個消息一經(jīng)傳播,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殺清羅美滋滋地攜著圣旨來找皇帝謝恩,離夜公主也樂得不行,據(jù)說已經(jīng)給離夜帝寫了信,讓他備好嫁妝。
英王聽到這個消息震怒,要找皇帝,皇帝說了,誰也不見,莫不是這皇帝受了什么刺激才下了這么一道旨意的?
而離夜齊王就不樂意了,堂堂的離夜公主不能嫁給大宛皇帝,還讓大宛的皇帝給賜了婚,這說出去,丟的是離夜皇族的臉??!如此這般,離夜齊王就和離夜公主吵了起來。
這段歷史的背后,自然還有離夜辰王,安梓初自然也是不高興的,當(dāng)即進(jìn)宮,私自去找英王,據(jù)說是和他評理。
而就在安梓初要怒發(fā)沖冠地去找英王理論的時候,這邊英王就下令禁衛(wèi)軍將朝云殿的萇儀美人抓來,據(jù)說謀害太后罪名成立,要逮捕歸案呢。
當(dāng)一群提著刀,穿著盔甲的人來到朝云殿時,晉歌只想感慨:“狗終于急了!”
她身邊的男子蒼白的容顏,雖然還是那么美,此時卻覺得一碰就碎了。
多耶羅湖里的仙人,其實是他,那樣虛幻,卻又如那湖一般清澈見底。
“你不要睡著了,等著我回來,到時候我去上源給你求得至寶,等著我?!彼拖骂^,親吻了他的額頭,他微微閉上眼睛,唇邊掛著貪戀的微笑,享受著此刻的美好,她的淚像豆子一樣蹦了出來,跳到了他的額上,順著臉慢慢流下。
她說:“我愛你!”
明知謊言,他卻深信;明知無分,卻還貪念;明知緣盡,卻還奢求!
“此生,我也愛你!”
他的話語很輕柔,像是一陣輕風(fēng),一飄而過,碎在這空氣里,蕩在他的呼吸間,不知她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總之她的淚失了控制,不停地向外流。
他的眼睛閉上了,任她怎么哭喊,他也不會再睜開眼睛看她一眼,任她怎么搖晃,他也不會對她說:“你本該是我的妻!”
多耶羅湖岸的花,一瞬之間全部凋零,傳說中,多耶羅湖岸的花是神之花,永不凋落。傳說中,只有神滅之時,那些花才會凋敗,而此時,他不在了,那些花也要隨他一同去往無憂之地了。
初見他,絕代風(fēng)華,一襲白衣,俊逸如仙,而如今,他的臉上只有若有似無的笑,她再也聽不到他輕柔令人沉迷的聲音,再也看不到他溫柔深情的目光,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懷抱與親吻。
巫子洛,這一世,欠你的,無以為報。今世,你的苦,你的恨,都由我來幫你解決,囚禁十六年之苦,我要讓孟云傾盡所有來還。
如今,就算把他大卸八塊也難泄她心頭之恨,就算他死后再將他的尸體挖出來鞭尸,也無法填滿這一腔怒火!
晉歌閉上眼睛,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淚,放好巫子洛,不停地親吻著他的臉頰,外面的擊打聲不絕于耳,而這里卻仿佛是世外天地,只有這里是一片寧靜。
她吻著,說著:“子洛,子洛,對不起,對不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要救活你,你會活下來,你一定要活下來,我要與你攜手看這盛世繁華,我要與你攜手指點(diǎn)江山。等著我,我一定會帶回來上源至寶的,一定會的?!?p> 門突然被打開,殺清羅一身是血地沖了進(jìn)來,看到床上躺著的再也動不了的那個他一直敬佩的男人,他竟一下子直不起了腰,緩緩半跪在地上,靜靜地看著。
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七歲的時候,他與他第一次相見,卻是因為宮亂,他在慌亂中指揮,他為他的才華所傾倒。他仰慕他,因為他的忠誠,因為他的臨危不亂,因為他的智慧,因為他的……溫柔。
他的哥哥被誣陷為叛賊,而他雖是國師卻受到牽連,不得不被幽禁,十六年幽禁的苦,多少年病痛的折磨,他是那樣的堅定,只為那個女人,他的深情,他深深欽佩。
他暗中部署,三年前一朝大權(quán)在握,卻是淡然如初,初心不改。
他這一生,只為了那么一個女人而活!
有的時候,殺清羅在想,是不是晉涼歌沒了,子洛就會好好活著,只會為了自己而活著,可他從此刻他嘴角上若有似無的笑來看,恐怕沒了她,他根本不會活,他甚至不知該怎么活。
他嘆了一口氣,跪著蹭到他床前,看著他的身體,抿著唇,不讓哭聲響起。身邊的晉歌緩緩站起身子,卻有些重心不穩(wěn),急忙扶住床邊,她有些哭得喘不上來氣,一直抽著,連心都在疼著。
她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外面散發(fā)著血腥味,她此時卻不覺得惡心,只覺得心里面痛快得很,這些人該死,孟云的人都該死!她從未像此刻一樣看到死人這么興奮,竟然有種想要親手殺人的想法。
她知道這些人其實是孟云派過來殺自己的,只不過,他也不看看這些人都是什么貨色,如何跟殺清羅比?
今日突然下起了雨,也有好多流星雨。
據(jù)說巫子洛是天下紅雨,夜落繁星之時出生,而此時之像,是不是他要回到原來的地方了呢?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他就這樣地離去了嗎?
不!我不放手,天命不允,天可逆也!
公子隕落,如天上之星;公子世無雙,皎皎如月明。
“子洛,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哥哥,今日你離去,我只有立誓:必為你殺盡天下敵,保她安,護(hù)她全?!?p> 殺清羅握著他的手,又緊了緊,隨即磕了三個頭,起身離開。
為你屠盡天下,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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