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就這樣，我慢慢地長大，我四歲的時候，我的小哥哥就上學(xué)了，每天下學(xué)，他都在我面前顯擺著，今天又在學(xué)堂學(xué)了什么，害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特羨慕上學(xué)。

　　也就從這時起，媽媽每天開始給我布置作業(yè)，每天下午不再允許我出去玩，她教我開始寫數(shù)字和字母，媽媽是初中畢業(yè)的，在五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子可以上到初中已經(jīng)很不錯了，所以她就手把手地教我，每天寫一個數(shù)字，而且是我們現(xiàn)在用的那種作文本，一個一個的小框，必須得寫完才可以去玩。

　　那時候沒上學(xué)嘛，就特渴望寫字，也不會覺得煩，就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就那樣寫了兩年，偶爾哥哥回來也給我出兩道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給我算算，現(xiàn)在想想那個時候真的很快樂啊。

　　兩年后，又到了報名的時候，看著和我一樣大的英子都和爸爸一起去報名了，我的心也慌了。

　　跑回家對媽媽說：“娘，我也要去上學(xué)，你給我報名嘛?！?p>　　“蝶兒，你等等啊，等你爹回來我跟他商量下吧！”娘回道。

　　“好，你一定要說哦，報名只有三天的時間，錯過了就得等明年了，娘，我想上學(xué)！”我拉著媽媽的褲腿說。

　　“知道了，你先去玩吧！等你爹晚上回來，我就說?！蔽疫@才又蹦又跳地跑開，嘴里還哼著小曲。

　　終于到了晚上，爹回來了。我就很快地跑過去，把他拉向椅子上坐下，對爹做著鬼臉說：“爹，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俊?p>　　爹說：“我的蝶兒有什么事??？是不是又闖禍了?！?p>　　“你猜猜她有什么事??？你看她今天這么獻(xiàn)殷勤，還能沒條件嗎？”媽媽接過話說道。

　　“娘，你就不要再笑我了，我不是急嗎？”我故意對娘撇撇嘴說道。

　　“那我的蝶兒急什么，可以說了吧？”爸爸也好奇起來。

　　我裝作很嚴(yán)肅地說：“爹，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才說?！?p>　　“好、好、好，你說吧！我答應(yīng)！”爸爸說道。

　　“這是你說的啊，不能反悔啊，我們拉鉤為主。”說完，我就把小拇指伸到爸爸面前。

　　爸爸無奈地用他的小拇指勾住我的小小拇指說道：“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可以了，爹，我想上學(xué)，你可不可以送我上學(xué)啊？”我睜著很大的眼睛看著爸爸。

　　男人皺了下眉頭，放開我的手，眼睛和媽媽對望了一下。我看見媽媽眼中的無奈，爸爸回過頭對我說：“好，爸爸明天送你去?！?p>　　我高興地跳起來，跑向外面去找我的小伙伴，我多想告訴他們：“我可以上學(xué)了，我可以上學(xué)了?！蔽乙豢跉馀艹鋈?，屋里就剩下爸爸媽媽。

　　“孩子她爹，你答應(yīng)她了，我們家哪有錢去報名啊，現(xiàn)在三個孩子報名差不多要六七百吧！怎么辦??？”女人嘆著氣說。

　　“不答應(yīng)她能行嗎？你看她那樣子，那么想去上學(xué)啊。而且她都六歲了，可以上學(xué)了，再不上就大了?！卑职譄o奈地看向我剛才跑出去的地方說道。

　　“我知道啊，可是那錢怎么辦?。俊眿寢屢荒槕n愁的樣子回答道。

　　“明天我去合作社看能不能多貸點款?！?p>　　“也只能這么辦了。還沒吃飯吧，回來這么久被蝶兒折騰的，我都忘了，我去給你弄去?！?p>　　“沒事，吃過了，還是弄點洗腳水吧，我想早點睡，明天又要起很早?！?p>　　“好吧！”

　　男人的眉一直緊皺著沒有放開，他也在擔(dān)心明天是不是能貸得到款啊，如果貸不到，該怎么向蝶兒交代呢？

　　這夜，我睡得很甜，因為我做夢做了多少次我可以上學(xué)了，終于要實現(xiàn)了，可那兩口子卻一夜沒睡著，我睡夢中老聽到他們翻身的聲音。

　　天終于亮了，太陽照進(jìn)房間里，我起得很早，我推醒睡在旁邊的母親，“娘，快起來做飯啊，吃了飯去給我報名，快點啊?！迸藷o奈地睜開眼說：“就你急啊，我就起來?！彼约捍┖靡路?。

　　“來，我給你穿衣服。”

　　“不用了，娘，你趕快做飯吧。我自己穿?！蔽亦街煺f。

　　“難得啊，我們家蝶兒這么勤快，好吧，你自己穿啊，我去做飯了。”說完，母親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一家人終于把飯吃好了，媽媽給我換了套新衣服，帶上兩個哥哥，我們一起往學(xué)校方向走。我疑惑地問道：“娘，爹呢？”“哦，他在馬路上等我們了。我們快點走吧！”

　　我們家離馬路還有十多分鐘的路，然后從馬路沿著往上再走五分鐘就到學(xué)校了。而且爹一定在馬路路口等我們，路口離合作社就幾步路。

　　兩個哥哥就飛快地跑到前面去了，把我和媽媽扔在了后面。我今天也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路口了，沒有看見父親。

　　我說：“娘，爹呢？”

　　“你們在這等下啊，我去合作社看下?！眿寢屨f。

　　“娘，我也要去?！眿寢寷]辦法就牽著我往過走，因為從小我就很粘母親，不管她走哪我都跟著去。

　　“李書記，你就再貸點吧！你看我們家三個孩子上學(xué)，你就寬寬嘛！”這是爹的聲音。

　　“老兄，不是我不想多貸啊，你也知道，這村的孩子上學(xué)都是貸款啊，我也沒辦法啊。”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時，我和媽媽走了進(jìn)去，這是一間很舊的房子，外面門上掛著農(nóng)村合作社幾個字，里面擺了一張長凳，然后就是一個一米來高的臺子，上面是一層鐵網(wǎng)一直到屋頂，然后又一個小窗口，這一米臺子的右邊有一扇小門方便他們出入。就這樣把放款的和貸款的給隔開了，那里面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帶著一副眼鏡，穿著一件白襯衫，應(yīng)該是說不是雪白，可能洗太多次了，白色快接近麥色了。旁邊還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正認(rèn)認(rèn)真真地拿著算盤在算賬。

　　爸爸聽見我叫他，就回過頭來看我們，問道：“你們怎么來了啊？”“在那邊沒看到你，我就過來了。怎么還沒貸到嗎？”媽媽看著爸爸的眼睛問道。

　　爸爸無奈地?fù)u搖頭。媽媽就轉(zhuǎn)過頭對著里面那個戴眼鏡的說：“李書記，你就行行好吧，你看孩子都這么大了，總不能不讓她上學(xué)吧！”媽媽幾乎是用哀求的聲音在說，戴眼鏡的看了我一眼，我正好跟他對上，感覺他是個慈祥的好人。

　　爸爸也接著說：“我們一有錢，就還過來，您就多貸點吧！”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爸爸這樣跟別人說話，聲音壓得很低，沒有一點我所見的霸氣。

　　“好吧，好吧，這么可愛的孩子，不上學(xué)也太可惜了?！闭f完就開始開了張票，“來，在這里簽字！”他拿出一張紙遞給爸爸，用手給他指了指要簽字的地方，就去數(shù)錢了。

　　父親把字簽好，還給他。戴眼鏡的也把錢遞出來，對父親說：“好好數(shù)數(shù)啊，七百?！卑职峙d奮地接過錢，開始數(shù)：“一張，兩張、、、、、七張，恩，對的，李書記，謝謝你了。有空什么時候去我那里喝兩杯啊?！?p>　　“你那酒可喝不起啊，哈哈哈哈！”書記笑著說。

　　父親也陪著笑說：“喝得起，喝得起，有空來啊，那就不打擾你了，你忙，你忙?！?p>　　我們就一起走出去了，看著父親母親那樣的低聲下氣的，我的心里還是沒有什么不舒服，因為那時太小，只想著可以上學(xué)就好，都沒有替母親他們想想，也沒顧及到他們的感受，為了我，他們放下面子向別人求情，而我卻什么都無所謂，現(xiàn)在想來，真是可惡啊。

　　錢貸到了，我和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哥哥一起往學(xué)校方向走，九月的天氣帶有一絲涼爽，今天的太陽也顯得不是那么強烈，溫和的。

　　用了五分鐘左右吧，我們一家順著公路往上來到校門口，我看到了，我終于看到了，她不是很豪華，從公路的右邊轉(zhuǎn)過去往前爬一個五十米的小坡就到校門口了，那是一道封閉的鐵門，有一些破舊，門上有一些鐵銹，可能是常年風(fēng)吹雨打造成的吧！

　　這個學(xué)校已經(jīng)建了三十多年了，以前聽父親說，他也是從這里初中畢業(yè)的。這是一個九年制學(xué)校，這個門是由兩扇門組成，最左邊是一道小門，可能是為了在中途有事時方便開門所設(shè)置的，然后這道門剩下的面積就組成了一道所謂的大門。這道門看起來由兩米高，兩米五寬左右。看著這扇門，就感覺到神秘，未來的九年我就要在這里度過大部分日子了。

　　因為今天是報名的好日子，兩扇門大大的往兩邊敞開，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了，只聽見疾步快走的腳步聲，還有越來越大的喘氣聲，或許無聲就是最好的陪伴了，就這樣互相攙扶著走完這一生該是多美好了。以前報過的，找到他們班主任就可以了?！?p>　　“恩，好，那給我四百塊錢吧！”媽媽說道。爸爸就從兜里拿出錢取了四張給媽媽。媽媽就先帶著哥哥們往一進(jìn)大門處有條大路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