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蔣老夫人,雖說是蔣家當家老夫人,但是她并不是蔣伯均的母親,而是原配夫人過世后,蔣老太爺續(xù)娶的繼室,嫁過來的時候,蔣伯均也已經(jīng)成年,所以和蔣伯均的關系并不甚親密。
即便是如此,可是當初在蔣伯均娶妻生子一事上也是拿過大主意的人,她為人正直,雖然和蔣伯均關系不親密,但是蔣伯均對她還是有些感念和尊重的。
而這位繼室到了蔣家,只生了一個女兒,再無所處,蔣老爺子便過世了,他們這一脈只有蔣伯均和蔣慶瑤兩個子女,慶瑤前兩年也嫁給了通州通判做了夫人,那女婿人品極好,怕自己夫人思念家人,時常接老夫人過去住,故而鈺嬈出事的時候,老夫人并不在家。
只是,李姨娘仗著老夫人在家時,尚且不管這些瑣事,何況時常不在的時候,家里的事自然都有李姨娘打理,李姨娘一時之間可謂是一手遮天。
而蔣伯均走的時候,哪里能不讓張姨娘陪著,而李姨娘見張姨娘愈發(fā)的得寵,自己又要留在柳州打理各個事項,自然見縫插針,讓翠柳陪著一并去了金陵。
老夫人回來后,仍舊深居簡出,不大見人,鈺嬈也只是去問安過兩次,短短的說上兩句話,老夫人就說累打發(fā)讓走了。
自從蔣伯均走后,好在李姨娘也懂分寸,并沒有為難鈺嬈什么,所以鈺嬈又像往常一樣,在周嬤嬤那里學習。
這日,鈺嬈誦完《女戒》之后,便接著繡著手里的海棠圖。
“小姐,你這個地方可不能這樣繡?!本驮阝晪普凑彰璧幕永C秋海棠的花蕊時,周嬤嬤突然開口道。
啊?鈺嬈正為花蕊不知怎么下針而發(fā)愁的時候,周嬤嬤突然湊過頭,一下將鈺嬈手里的花撐子奪過去,拿起鈺嬈手里的針,接著鈺嬈繡的地方刺了下去。
鈺嬈順著周嬤嬤的手看了過去,周嬤嬤握針的指法,下針的走向均是那么有味道,只要幾針下去,頓時,鈺嬈便覺得那花蕊就變了樣子,只是簡單的幾針,看起來就繡的密密實實。
這樣的繡工堪稱是絕佳,即便是最好的繡娘都比不上,只是這周嬤嬤卻從來沒有展露出來的意思,鈺嬈正想著,周嬤嬤又接著說道:“平時寫字看著靈巧的很,拿起針卻笨的要命。”
鈺嬈被周嬤嬤這么一說,便羞怯的低下了頭,而周嬤嬤說完,手下的功夫也沒有立刻停了下來,而是喋喋不休起來。
“看你拿針真是讓人著急,刺進娟帕里也覺得浪費了那帕子,只是你倒是個穩(wěn)當孩子,算能坐的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倒是會描繪好的花樣子,你若是不好好繡,都浪費了你的好圖……”
周嬤嬤絮絮叨叨數(shù)落了鈺嬈不少的錯處,鈺嬈非但不生氣,反而很歡喜,因為她發(fā)現(xiàn)周嬤嬤邊數(shù)落她,手卻沒停,那針在周嬤嬤手里好像活了一樣,飛針走線竟然將她之前繡的死氣沉沉的一副圖,繡的好像實實在在浮現(xiàn)在眼前一樣。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連氏繡法?
鈺嬈來不及多想,而是認認真真的看著周嬤嬤的針線走法,這手法確實和連氏繡法很像,而鈺嬈之所以能認出來,也虧有李嬌留下的一些物件,那個讓蘭馨也嫉妒的絲帕就是連繡,因為鈺嬈也時常拿出來琢磨,所以對這種手法比較熟悉,而連繡曾經(jīng)的輝煌只是一剎煙火一般。
話說當年連家只是一個小繡坊,靠繡著絲帕成衣上的繡花為生,后來連家有一女兒,繡工極好,在一次繡工比拼中靠一副雙面繡荷葉圖奪冠,而經(jīng)過她繡的物件都亦真亦幻,據(jù)說她葡萄竟然招來飛鳥去啄食,鈺嬈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是連繡確實一時名聲大噪。
不但成了名媛貴胄爭相購買的奢侈品,就連皇帝都讓她去為自己繡制龍袍,而這位連氏女不但手藝精湛,繡品巧奪天工,心思也是極為精巧,她在絲線中加了特質(zhì)的金線,繡出來的盤龍栩栩如生,讓人驚嘆。
這原本該是連繡名揚千古的事跡,只可惜好景不長,連氏女在為太后繡制的鳳袍的時候,卻出了事故,最后這件鳳袍并沒成衣,而連氏女也牽連的丟了性命。
只是如今突然看見這位周嬤嬤,難免讓鈺嬈胡思亂想。
“哼,注意力不集中,怎么能學成?今個兒就到這吧,你也回去吧?!?p> 周嬤嬤見鈺嬈不知想什么,已經(jīng)魂游天外了,不由得氣的把繡品丟了回來,甩手走了。
鈺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忙站起來送周嬤嬤,看著時辰,也該到了自己回挽月閣的時候了。
人剛走到前廳,就見春僑抱著大氅等在那里。看鈺嬈出來,忙走過去給鈺嬈穿上。
“怎么的來送了這個?”鈺嬈邊穿邊問。
春僑笑著答道:“人只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卻不知這女兒家若是認真起來,也是不聞窗外事的?!?p> 鈺嬈聽春僑打趣的話,不由笑著對宋媽說:“你瞧這丫頭,越發(fā)促狹了,連我也敢打趣?!?p> 宋媽也跟著笑的見眉不見眼,敲了春僑頭一下說道:“還不是你慣的?!?p> 春僑只管笑著給鈺嬈系領子,撇撇嘴說道:“原是有個好事兒,急巴巴的來告訴,這會兒你們卻說我促狹,這會兒就是讓我說,我也不告訴小姐了?!?p> 鈺嬈以為春僑故意這樣說逗自己,也不在意,只管笑著走出去說道:“別理她,指不定又要說什么打趣我?!?p> 剛推開前廳門,只覺得耀眼,卻不知已經(jīng)飄了初冬的第一場雪,看情形是從早上下的,到了正午竟然已經(jīng)滿目銀白了,一切景色都滿布在銀白之中,好一個干干凈凈的世界啊。
鈺嬈忍不住感慨,也難怪春僑給自己送來了大氅,還讓自己穿上了羊皮毛靴,原是為的這個。
鈺嬈一時沉浸在初雪帶來的喜悅中,而春僑似乎并不想就此回挽月閣,而是帶著鈺嬈去了李嬌生前住的嬌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