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輪椅上的少女

　　豐志人死了。

　　他已經(jīng)被撤職了，不再是守衛(wèi)，成了個普通的鎮(zhèn)民，可以自己找些事做，也可以無所事事的在樂園鎮(zhèn)住一輩子，在研究部有需要去配合實驗。

　　可是他在昨天晚上死了，死在自己床上，臉還腫著、牙齒還松著，頸椎被折斷，脖子上被什么刺了個口子，全身血液被吸光。

　　早上和陳陣發(fā)生沖突，晚上就死了，因此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守衛(wèi)第一時間就來找陳陣問話了。

　　“沒出去過?！标愱嚨谝粫r間想到了方為，方為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無法確定，又道：“我想去現(xiàn)場看看。”

　　“這……”來問話的兩名守衛(wèi)對視了一眼，覺得有些為難，讓最大的嫌疑人去現(xiàn)場是大忌，哪怕已經(jīng)勘察完畢。

　　人無完人，哪怕是經(jīng)驗老道的偵探、內(nèi)衛(wèi)也會有遺漏，所以犯罪現(xiàn)場一般是要保護(hù)到破案之后才解封的，無論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哪怕是一片樹葉、一只蟲子，都可能把調(diào)查引到完全不相關(guān)的、錯誤的方向，嫌疑人是會故意破壞犯罪現(xiàn)場的。

　　殺手的第一課是刑偵，第二課是反刑偵，如果不夠細(xì)心、不能贏過偵探，就會被抓，樂園鎮(zhèn)過去的“兇殺案”大概都是守衛(wèi)造成的，前天晚上就見過一起，他們的偵察手段大概是業(yè)余水平的，所以陳陣想要去看。

　　看到兩名守衛(wèi)犯難，他又問道：“現(xiàn)場有什么證據(jù)是指向我的？”

　　守衛(wèi)搖頭道：“只是因為昨天早上的沖突，加上陳先生來之前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有所懷疑而已，只是來問個話，請陳先生不用擔(dān)心，問完了，咱們也該走了?！?p>　　說完，二人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陳陣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練習(xí)著對身體的控制，一邊思考著兇案可能帶來的影響，他可以肯定自己與這件事無關(guān)，不是在夢游或別的什么原因，鞋子的擺放位置、角度都和昨天睡前一樣，腳底不臟，門縫、窗臺上留下的標(biāo)記沒有被破壞，沒有開啟過，豐志人是被別的骨子殺死的，也無法斷定是否和他有關(guān)。

　　大概是去調(diào)查兇案了，田怡來的時間比昨天晚了十分鐘，今天也沒有穿白大褂，打扮得很休閑，像是要去約會似的。

　　她一來就對陳陣說道：“陳先生說昨晚沒有出去過，我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可是那些守衛(wèi)不像我一樣了解陳先生，他們會有所懷疑，可能會在熄燈后監(jiān)視這個地方，請陳先生不要介意?！?p>　　陳陣點了點頭，他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事。

　　吃完早餐，田怡帶著陳陣穿過整個樂園鎮(zhèn)，穿過的牧場的草場，草場與樹林交界的地方，這里有一棟別館式的大屋，有兩層樓，屋前還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修整得很別致，有樹、有花園、有魚塘，里面還養(yǎng)著一些小動物，兔子、小貓、小狗都有，一些樹上還有鳥窩，麻雀、鸚鵡、黃鶯、鵪鶉都有，嘰嘰喳喳的叫著，也不怕人，每棵樹上都安著大圓盤，那是防著貓爬上去掏鳥窩的。

　　院子用木柵欄圍著，里面一個人也沒有，田怡自己打開柵欄上的門，帶著陳陣走進(jìn)去，聽到聲音，院子里養(yǎng)著的狗只轉(zhuǎn)過來看看，搖了搖尾巴繼續(xù)睡覺。

　　走到別館前，田怡拉了拉門旁的線，門頭上的鈴鐺叮咚直響。

　　僅僅過了幾秒，一個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打開門，穿著長杉，戴著瓜皮帽，看起來像是個管家，看了一眼田怡和陳陣，微微一欠身，帶著二人往里走去。

　　別館里裝飾得很漂亮，干凈明亮，格局較大，寬敞得讓人覺得很舒服，他們來到二樓最里面的房間，管家輕輕敲了敲門，朗聲說道：“小姐，田小姐來了?！?p>　　房間里有人輕輕應(yīng)了一聲，聽起來很隨意，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出來，管家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在田怡和陳陣進(jìn)去后，又輕輕把門關(guān)了起來。

　　這是個很大的房間，有一張很大的紫檀木架子床，樣式古樸，顏色黑亮、孳生，桌子、椅子、柜子、博古架也是同樣木材打出來的，和床成套。

　　正對門的那面墻上有一扇很大的窗子，窗臺很矮，離地面還不到一米高，窗前放著把輪椅，背對著這邊，靠背很高，看不到輪椅上的人，那人似乎在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小瑩，我來看你了，還帶了個客人?！碧镡χ蜉喴巫呷?。

　　“田怡姐，你好久沒來了?！陛喴紊系娜苏f道，聲音很甜，但是很小，而且夾雜著氣音，似乎很虛弱。

　　她似乎想要調(diào)整輪椅的方向，轉(zhuǎn)過來，可是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往外挪了挪，便垂到了輪子旁，擺著，手臂垂下來的力量帶得她身子都歪了，左肩從椅背旁露了出來。

　　那只手很瘦。

　　“你別亂動，我來推?！碧镡o趕兩步，手搭在了輪椅后面的扶把上。

　　“不，我自己來，再不好好的動，只依賴別人，我就再也動不了了?！陛喴紊系娜苏f著，吃力的抬起垂下來的左手，握住了輪子外面靠前位置的手輪圈，顫抖著往回拉。

　　輪椅的左輪稍稍往后退了一點，她放開手，扶著手輪圈往下伸了一點，再次往后拉。

　　“抱歉，請等我一會。”輪椅上的人也知道自己動作很慢，輕聲說了一句。

　　“沒關(guān)系，我們哪也不去，你慢慢來。”田怡往后退了一步，耐心的等待著。

　　陳陣站得像尊雕像，自然也不會介意。

　　只有左輪在動，所以輪椅不是原地轉(zhuǎn)過來的，而是像倒車一下退著轉(zhuǎn)了小半圈，陳陣終于露出了她的樣子。

　　頭發(fā)枯黃、稀疏，露出了蒼白的頭皮，臉色臘黃，瘦得像是骷髏一樣，她看起來還很年輕，但疲憊得像個老人，吃力的喘息著，但是沒有流汗，只用左手，是因為她的右手緊緊抓著那邊的扶手，以免身體支持不住倒下來。

　　花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她才把輪椅轉(zhuǎn)過來，拉正身體，好奇的看著陳陣。

　　她太瘦，使得眼睛看起來很大，但不會給人雙目無神的感覺，兩只眼睛清澈、明亮。

　　“你好，我叫孔瑩。”她向陳陣微微一笑，嘴唇干燥，牙齒發(fā)黃，這個笑容自然說不上漂亮，但是很清爽。

　　陳陣看著她，點了點頭，說了自己的名字。

　　“我聽說了，你把我爸的徒弟殺死了?！笨赚撊栽谛?，有種興災(zāi)樂禍的感覺。

　　陳陣“嗯”了一聲。

　　“想不想出去散步？”田怡見陳陣一如既往的沉默，忙向孔瑩問道。

　　“好啊，我想去樹林看看?！笨赚撗劬σ涣?。

　　“好?！碧镡{輕就熟的從衣柜里拿出一張毛毯，蓋在孔瑩身上，對陳陣說道：“你來推好不好？”

　　陳陣點了點頭，走到輪椅后面，推著輪椅跟著田怡離開了房間。

　　戴著瓜皮帽的管家站在樓梯口，看到陳陣推著孔瑩，沒有任何表情動作，像是看習(xí)慣了一樣，等輪椅推到樓梯口，他就打算俯身去搬。

　　“趙叔，不用你來。”田怡笑著阻止了，指著陳陣說道：“他力氣大，讓他來抬就行了?！?p>　　陳陣于是推著輪椅下樓，仍握著扶把，腳雖然在下樓梯，動作卻像是在平路上推輪椅一樣，孔瑩覺得很新鮮，嘻嘻一笑。

　　下完最后一磴，右腳落地的同時，輪椅的輪子也碰到了地面，輪椅繼續(xù)向前，沒有一絲停頓或震動，就像是二樓和地板和一樓無縫連接了一樣。

　　早有人把別館的門打開了，陳陣推著輪椅，跟著田怡走出院子，看到一個守衛(wèi)遠(yuǎn)遠(yuǎn)站著，看著這邊。

　　田怡看到那人后，轉(zhuǎn)頭對陳陣說道：“好像有什么事，我去看一眼，你帶著他去樹林里玩吧，中午十二點以前回來就行了。”

　　陳陣不明白田怡這么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停了下來，也沒有應(yīng)聲。

　　不過田怡自顧自走了，就把陳陣和孔瑩扔在了院子的木柵門口。

　　“抱歉，你很為難吧？”孔瑩似乎能察覺到陳陣的猶豫，沒有回頭。

　　“嗯。”陳陣很直接的回應(yīng)了，并不會因為孔瑩看起來很可憐就說謊。

　　“田怡姐說，如果你能和我搞好關(guān)系，我爸就不會為難你了，不過咱們倆都能猜到，這只是騙人的。”孔瑩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過什么，所以猜不到?！标愱嚭茏匀坏姆瘩g了孔瑩的話。

　　“你果然是個怪人，不過謝謝你這么坦誠，把我當(dāng)正常人看待，別人都把我當(dāng)成了病得要死的小孩，只會哄著我?！笨赚撜{(diào)整了下坐姿，拉了拉毛毯，蓋住自己的肩頭。

　　“我只是把你當(dāng)成假裝生病，可能隨時會跳起來把我殺死的敵人而已?！标愱嚨恼f道。

　　孔瑩沉默了一會，說道：“你這樣活著很累?！?p>　　“但我還活著。”陳陣有些相信他的斷刀，刀在孔度攻擊他的時候掉在廢墟里了，田怡只是把他的斗篷撿了回來，沒有找到刀。

　　又沉默了一會，孔瑩似乎不打算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說道：“樹林里也沒什么好玩的，你想去哪？反正閑著沒事，我陪你去好了?！?p>　　她似乎也沒把自己當(dāng)成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