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逝

　　從游先生的信里，陳陣終于自己身上隱藏的秘密，變異的是血液，能力是振動。

　　他大概知道共振是什么，可手臂不是手機，不是按一下就能轉(zhuǎn)換模式的，這么多年沒發(fā)現(xiàn)振動，正是因為這么多年都沒振動過，或者說這么多年都沒能感覺到手臂的振動，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振。

　　吃完飯，等游先生把餐盤收走，陳陣躺在地上，放松左臂橫在身側(cè)，地面很硬，如果手臂會震動的話，應(yīng)該是會移動的，就像手機來電時會在桌面上亂跑一樣。

　　等了一個小時，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手臂沒有移動，也沒有振動過的感覺，和一根放在地上的骨頭沒什么區(qū)別。

　　接著他又自己振，整條左臂以極小的幅度，高頻率顫動起來，看起來和振動確實有些像，可這只能算是抖動，顫的時候手臂也不能移動，否則就抖不起來了。

　　振動應(yīng)該是更被動的東西，在不影響動作的情況下自主振動，振石不影響武器的使用，如果他的手臂是武器，那么振石在哪里？

　　好像想多了……

　　陳陣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回憶著以往的無數(shù)場戰(zhàn)斗，和大蟲子、和骨子、和人的戰(zhàn)斗，想要找到手臂振動的證據(jù)，可是無論哪一場戰(zhàn)斗，都和振動扯不上關(guān)系。

　　直到他想起了和孔度那三個徒弟的戰(zhàn)斗。

　　三把劍都裝著振石，卻只能對他造成極小的傷害，特別是曹洪洪劈在腰上那一劍，就算是大蟲子的厚重甲殼挨了那一劍之后，也得被直接劈開，他被劈飛了，腰間居然只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原因恐怕就是身體的固有頻率因為振動而改變了。

　　所有物體都在振動，每種物質(zhì)都有一個固有的振動頻率，當外力的振動頻率和固有振動頻率相同時，振幅就會達到最大，這是共振的簡單解釋，當振幅超過那個物體的承受范圍后，物體結(jié)構(gòu)就會損壞。

　　地震時很多房屋不是被搖壞、晃壞的，而是因為共振倒塌的。排除房屋質(zhì)量、地震烈度等外因，在一場地震中，兩棟相鄰的建筑物，可能矮的會震壞，高的反而沒事，這就是共振造成的，兩棟建筑物的固有頻率不一樣。

　　裝了振石的武器能夠更輕易的破開外骨骼，也是因為振石的振動頻率和外骨骼的固有頻率相同，如果外骨骼的固有頻率改變，振石就會失去作用，裝了振石的劍和沒裝振石的鐵條沒太大區(qū)別。

　　可是在和三名徒弟戰(zhàn)斗時，陳陣是處于強化，或者說狂化狀態(tài)的，如果他的猜想正確，那么振動還是得在強化狀態(tài)才能實現(xiàn)。

　　還是得繼續(xù)找感覺啊……

　　陳陣這樣想道。

　　“我需要酒。”在抽血時，他向田怡提出了新的要求。

　　殺欲很重要，可他是個過于冷靜的人，而且前世今生殺過太多人，殺戮成了一種稀松平常的事，完全無法刺激到他，如何獲得殺欲還不清楚，但至少可能先練習一下如何讓大腦快速進入混沌狀態(tài)。

　　也就是“自醉”的狀態(tài)，可以先用酒來尋找醉的感覺，有了感覺，沒酒也能自醉。

　　于是，除了肉外，陳陣的每一餐都能獲得一小瓶酒，因為酒精被吸收后會進入血液，而骨樂園需要的正是他的血，所以不能讓他大醉，只可微醺。

　　他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呼呼大睡。

　　…………

　　在被關(guān)到地牢的第七周，游先生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高級強化藥劑研制成功，開始微調(diào)，等藥效穩(wěn)定之后就可以量產(chǎn)。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計劃，等骨子也能用的強化藥劑出來之后，盜取一批，分發(fā)給關(guān)在地牢里的骨子和瘋骨子，殺光所有守衛(wèi)，這樣就能離開樂園鎮(zhèn)了。

　　這是好消息，意味著離開有望，可辨認變異植物的方法還沒找到。

　　而壞消息緊隨而至。

　　在第九周的某一天，地牢的門打開后，最先進來的不是餐盤，而是輪椅。

　　孔瑩原本就已經(jīng)瘦得像是骷髏一樣，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皮包骨頭了，她已經(jīng)完全無法動彈，從皮膚之下能夠清楚的看到骨骼形狀，雙眼深陷，仍睜著，可里面的光彩已經(jīng)消失，眼皮疊起來好多層，太陽穴凹了下去，頭發(fā)也已經(jīng)全部掉光。

　　推著她進來的是田怡，她停好輪椅，微笑著對陳陣說道：“你很關(guān)心她，看來是有回報的，她也沒有忘記你，你一定很高興見到她吧？這段時間表現(xiàn)不錯，就讓你們敘敘舊吧?！?p>　　她又笑著對孔瑩說道：“你看，我沒有失信，他生活得很好，不是嗎？”

　　說完，田怡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仍帶著笑容，笑容里帶著幾分勝利的光彩。

　　孔瑩看著陳陣，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微笑，可惜沒能笑出來，又放棄了，嘴唇微微動了幾下。

　　陳陣走到輪椅旁，湊近了聽著她說話，她的身體發(fā)出了臭味，似乎已經(jīng)腐壞了。

　　“抱歉?！笨赚撚脴O小的聲音說道：“我堅持不住了，我……快要死了……”

　　她的眼角微微濕潤，卻沒有眼淚可以流下來。

　　“謝謝你的畫，讓我看到了大海……”她繼續(xù)說道，微微有些哽咽：“過年的時候能見到老爸，趙叔他們又都死了，我本來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遺憾，可田怡姐說，只要我好好活著，守衛(wèi)就不會為難你，我一直都很努力的活著，但是堅持不住了……”

　　陳陣愣住，他并不知道這個病弱的少女一直活著，竟是在守護自己，在這一刻，他的心狠狠收縮了一下，有些疼。

　　孔瑩像是覺得睜著眼睛太累，閉了起來，就像是死了一樣，但仍在說話：“抱歉，我本想和你一起去看海的，可是實在忍不住，想先去了，你一定能離開的，某一天，到海邊來找我吧，我一定會在那里的……”

　　“如果能看到老爸，幫我告訴他，我欠他的只能下輩子再還了，有他那樣的老爸，我很幸福……”

　　“被老爸殺死的人，請別怪他，都是我的錯，你們來找我吧……”

　　“能為人類做貢獻，真是太好了……都是我的錯……大海真美……老爸真是最好了……”

　　她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這些話似乎已經(jīng)想過很多遍，印在了腦中，無意義的重復(fù)，像是要睡去一樣，可忽然又睜開眼睛，看向陳陣，說道：“我的血……啊，抱歉，把你惹哭了，你的手真緩和?！?p>　　陳陣蹲在輪椅前，右手輕輕搭在輪椅扶手上，蓋著她冰冷的左手，聽到這句話，他低頭看了一眼，見地上有幾滴透明的液體，臉上有幾道冰涼，可身體卻熱得厲害。

　　孔瑩微笑起來，這一次真正的笑了出來，仿佛有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可兩滴混濁的眼淚滾到嘴邊，她又感覺不到，說道：“我的血好像很寶貴，你拿走吧，全部拿走，我堅持不住了，我不想死在他們手上。”

　　“我會為你報仇。”陳陣說道，聲音嘶啞得讓他吃驚。

　　他抬起左手伸向她的后頸，他知道無數(shù)種不會讓人感覺到痛苦的殺人方法。

　　“啊！不行。”孔瑩忽然想起什么，竟抬起了，擋在陳陣的左手前，瘦得幾乎沒有肌肉的枯手，擋住了那只有著巨大力量的骨手。

　　她轉(zhuǎn)動眼珠在房間里找了一圈，問道：“你承諾過今天不殺人的，我險些忘了，怎么能讓你打破自己的承諾呢？我自己來吧，你有沒有什么合適的工具？”

　　“我不介意?！标愱嚨淖笫峙e在空中，一動不動，等著她把右手移開。

　　“不?！笨赚摀u了搖頭：“我要死隨時能死去，我怕讓死去后你不忍心傷害這個丑陋的身體，只是想劃一個小口子而已，然后我死掉，你把我的血都拿走?！?p>　　陳陣低頭，把他一直藏著的玻璃碎片取出來，遞給了她。

　　“?。∵@是畫框上的，沒想到你一直留著。”孔瑩接過玻璃碎片，將左手從陳陣手中抽出來，說道：“這里變得好溫暖?！?p>　　她用碎玻璃在手背上拉了條口子，能看到血，但血卻不會流出來。

　　做完這件事，孔瑩的力氣像是又消失了一樣，右手猛的垂下來，碎玻璃也掉在地上，她看著陳陣，眼中的光芒漸漸變暗，說道：“好了，我先去海邊了，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都來陪我，謝謝你最后還在陪我，謝謝你的畫，謝謝你……記住，等我死后你再來吸血……”

　　她的眼皮漸漸合下來，舒了一口氣，停止呼吸。

　　陳陣看著她，等了一會，用左手蓋在了她的左手上。

　　…………

　　半小時后，田怡推開房門走進來，看到陳陣縮在墻角，雙手抱膝，頭埋在了手臂里，一動不動。

　　輪椅上的孔瑩已經(jīng)變得冰冷。

　　“果然還是把她殺了嗎？我知道這是她的要求，所以不算你違背承諾。”田怡說著就要把輪椅推出去。

　　“我有個要求。”陳陣沒有抬頭，用沉悶的聲音說道：“把她的尸體留在這里，留一天?！?p>　　“你打算把她吃了？”田怡有些驚訝的問道。

　　“不，我不會吃她的?！标愱嚨穆曇艉芷届o，但是透出一股冷意。

　　“好，我答應(yīng)你，但是只留一天，她的器官還有很高的研究價值?！碧镡f著走了出去，關(guān)上門。

　　陳陣這才抬起頭，看向那扇厚厚的鐵門，眼瞳里有微弱的紅光正在流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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