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初一十五的約定

　　晏君復感動之余，將琴穗仔細地放入懷中收好。

　　瑾瑜見了，撇撇嘴，將琴穗從他懷中拿出。她走到琴桌前，親手將琴穗掛在了那尾發(fā)著幽綠色光的琴上。

　　瑾瑜選擇送琴穗是有原因的。相傳這尾琴，是北晏的開國皇帝隰明之和其皇后姜子凡的定情之物，傳下來傳給了歷代君王。這尾琴有很多象征意義，但最廣為流傳的便是此琴不移，此情不移。

　　瑾瑜雖然是這么想的，但是晏君復能不能意會到這點，便不得而知了。

　　“皇兄?！辫は岛们偎?，抬起頭來，看著晏君復的眼睛，繼續(xù)說道：“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無論你在哪，都趕回來陪瑜兒好嗎？”

　　“好?！标叹龔鸵恍Γ饝?。

　　第二日，晏君復上朝，毫無意外地聽到有關(guān)立后的奏稟。

　　這內(nèi)宮一直無太后，也無皇后，所以各項事務目前均由五房：膳，寢，服，儀，功各司其職。內(nèi)宮一直無最高級別統(tǒng)領。

　　但其一皇帝并未親政，換言之，此時的皇帝除了身份尊貴之外，并無什么實權(quán)，所以目前沒有太大的問題。其二，自先帝駕崩之后，有子的太妃均由其子接出宮贍養(yǎng)，無子太妃均已殉葬。所以宮中除了皇帝和長公主之外，并無其他皇族居住。故此六宮事務并不繁重，有事情孫公公會處理下去。

　　但皇帝親政之后，內(nèi)宮再無主便說不通了。所以大臣將立后事宜提上日程，便是該來的總會來的。

　　晏君復一扶額，知道逃是逃不掉的。不說自己心中的皇后人選現(xiàn)在還是個孩子，即便已成年，他們的身份也不可能在一起。若知道有這么一天，晏君復將瑾瑜隨便找一個大臣撫養(yǎng)，也不會接入宮中的。

　　不過生辰之前便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晏君復并沒有將自己內(nèi)心的煩躁表露出來，而是隨口答應了下來。然后他又心不在焉地聽了一些別的可有可無的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朝上的事情在晏君復還沒有回到甘泉宮之前，便已傳入了瑾瑜耳朵里。她依舊跪坐在書案前看書，面上并無什么不妥，但她心里已經(jīng)酸澀不已了。

　　擴建未央宮之時，晏君復還信誓旦旦的說不會立后，這才幾日，晏君復便已答應了立后之事?？磥碜约鹤蛉账偷那偎?，根本就沒有起到什么作用。自己昨日的暗示，晏君復也完全沒有聽到心里。

　　北晏宮廷為了保護皇后的權(quán)益，防止內(nèi)宮爭寵歪風盛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便是皇帝無論再寵愛哪個后妃，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宿在皇后之處的。瑾瑜昨晚送過琴穗再向晏君復要了這個承諾，便是暗示晏君復，她不希望晏君復立后。

　　但是，晏君復雖然心里也喜愛瑾瑜，可在他眼中，瑾瑜的身份年齡和自己都不相稱。他自己尚處在各種矛盾之中，便沒有領會了瑾瑜的種種暗示。

　　瑾瑜面前的書停留在這一頁已經(jīng)許久了，玉蘅雖然沒從瑾瑜的表情上看到她有什么不妥，但她總感覺氣壓越來越低。

　　她不禁出聲打斷道：“殿下?！?p>　　瑾瑜回過神來，將手里的書重重的摔在書案上，起身，令玉蘅準備軟轎，去香竹雪海。

　　“殿下，陛下就要下朝了，不如用過午膳再去竹海？”

　　“不必了。陛下最近忙的很，我們午膳自己用便好?！彼f完，便不再理會玉蘅，回了寢殿換衣服了。

　　她那句陛下忙的很，確實說的很對。

　　晏君復自回到甘泉宮里便忙碌了起來。他回來問了瑾瑜的去向，便沒再說什么，籌謀起了政事。

　　親政并不是一句敏川郡王晏辰告訴皇帝他不再攝政便可以的。從兵權(quán)，財政大權(quán)，朝中人心的歸攏和民意的歸順，晏君復都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才行。

　　立后和子嗣傳承便是歸攏人心很重要的一部分。

　　因為上至臣子下到平民，最關(guān)心的問題便是一個政權(quán)能不能長久。

　　政權(quán)的交替帶來的永遠都是國勢動蕩和戰(zhàn)亂。有戰(zhàn)亂便有軍隊擴充。本應在家共享人倫之樂的青壯年男子便要被迫充軍打仗。戰(zhàn)亂帶來的永遠是家庭的破碎，人民的流離失所。除此之外，還有死亡。而且打仗也是一件極其損耗國力的事情。上至朝野，下至民間，都希望能有一個長期穩(wěn)定，且不昏庸的執(zhí)政人。

　　晏君復是名正言順的順位繼承人，所以民心這一塊，他已經(jīng)比晏辰得了高分。但若堅持不立后，民心這塊便會所損失。

　　他雖然內(nèi)心有千百萬個不愿意，這時也不得不低頭。

　　既然決定了，那便是人選的問題。

　　從士族大家之女還是朝中重臣之女挑選，需要細細的考量了。

　　由于政權(quán)相對穩(wěn)定，百年來無戰(zhàn)亂，所以皇權(quán)逐漸集中。士族大家現(xiàn)已不像百年前如此令人忌憚。若百年前，士族嫡女進宮是一定要當皇后的，而且皇帝也愿意拉攏士族。五大士族內(nèi)部也多有通婚，同仇敵愾，得罪不起。

　　但是現(xiàn)在，士族逐漸沒落，士族之子除了一個拿得出手的身份，有著大家風范的底蘊教養(yǎng)，和很有錢之外，便沒有什么得意之處了。

　　從先帝開始，便對朝中的庶族子弟多有扶持。比如尚書仆射陳飏。他以毫無根基的庶族身份，做到百官之首，除了自身的才能之外，少不了先帝的扶持。

　　但是，兩年前，他從茍婆婆那里確定了一件事情。陳飏是南星人。而且曾被處以過宮刑。

　　茍婆婆來北晏之前，也是南星人，是南星有名的醫(yī)學世家的傳人。之所以逃難來北晏是因為曾無意中救過一個被閹割的男子。當時那男子失血過多被茍婆婆相救。但那名男子清醒之后，竟然對茍婆婆一家起了殺意。茍婆婆的丈夫以死拖延，才讓茍婆婆帶著玉蘅逃了出來。在她們母女饑寒交迫，走投無路之時，遇到了瑾瑜的母親，林中鶴的夫人林白氏，并將其救起。

　　所以茍婆婆母女如此效忠林白氏。

　　在茍婆婆入宮之后，一次偶然的機會，遠遠看到了陳飏的身形，覺得和當年恩將仇報的男子十分相像。便跟皇帝說了。便有了瑾瑜帶茍婆婆闖春秋殿的那一幕。

　　既然陳飏是南星人......

　　晏君復將這個名字，寫在紙上，躊躇良久。

　　午膳時間到了，瑾瑜在竹海并未用多少便揮手令玉蘅將午膳撤下了。她雖然是故意躲著晏君復的，但明知晏君復已經(jīng)回甘泉宮了，卻沒有來找自己，她心里還是很不舒服的。

　　“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玉蘅令宮人撤下午膳后，回來看到在賞雪亭里支著腦袋發(fā)呆的瑾瑜，出聲問道。

　　“玉蘅，你說，皇兄立后之后，還會對我好嗎？”

　　“殿下多慮了。陛下對殿下的好，我們這些身邊的宮人看的真真切切。陛下即便立后，在陛下心里，最重要的也還是公主您啊?！?p>　　“可我不想皇兄娶別人?！?p>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公主要相信他才是呀?！?p>　　瑾瑜搖搖頭，沒有再說什么了。

　　她覺得，玉蘅還是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