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你怎會在此?”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平緩下來,不復(fù)臃腫之態(tài),以為孩子出了事,急忙驚慌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我趕忙命乳母將嘉溫抱過來,安撫著說道:“孩子在這兒呢?!币槐诟嬷讲虐l(fā)生之事。
見到孩子玉雪粉白的面容,裊舞這才安下心來,將孩子抱到自己懷里,輕輕唱著娘親在吾等幼時日夜哼唱的歌謠,一壁輕輕搖晃著襁褓,目色溫暖如三月春光。
“姐姐,陛下早早下了口諭,晉你為貴姬,帝姬賜號嘉溫呢。”我歡欣雀躍更甚于她。
“當(dāng)真?”裊舞抬起頭,笑逐顏開道:“孩子的封號喚作嘉溫?”
“正是。”我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姐姐,你可別只顧著孩子?!笨粗U舞滿心歡喜地抱著孩子,不住地疼愛,我頗為不忍地打斷了歌謠。
“嗯?”裊舞抬起頭來,眼神帶著幾分疑惑。
“咱們還是先想想如何絆倒琽妃再說。不然,今日之事只怕會發(fā)生在婺藕身上。”我沉著勸說道。
裊舞垂下長長的睫毛,思量片刻,將甘甜美夢的孩子交由保姆照看,對我說道:“你所言甚是?,o妃既然敢吩咐曹娥在你贈予我的百子千孫糕中下毒,定然早早往你玉琴臺的小廚房安插了細(xì)作。如此心機(jī)深沉之人,難保不會有后招?!?p> 我點(diǎn)點(diǎn)頭,“如今唯有真貴嬪、婺藕尚未生產(chǎn)。只怕下一個琽妃要對付的便系真貴嬪?!?p> “此番我早產(chǎn)一事,你可查出些許眉目了?”思量幾分,裊舞疑惑重重道。
我這才娓娓道出,“你今日早產(chǎn)之事我萬般疑心之下,只將那一盒蜜餞交由俞御醫(yī)檢查。算來算去,這時辰只怕該來了?!闭f著,目光投向外頭,等著俞御醫(yī)入內(nèi)回稟。
不多時,緋紅來報,俞御醫(yī)拎著食盒來了。
“快請?!毖U舞登時來了精神,吩咐緋紅將俞御醫(yī)請入。
俞御醫(yī)一入內(nèi),便向二人便行禮,“參見林昭儀、妍貴姬?!?p> “快快請起。俞御醫(yī),你可查到蛛絲馬跡了?”我急匆匆起身離榻,趕忙問道,示意俞御醫(yī)起身。
俞御醫(yī)一句話便將裊舞早產(chǎn)的緣由解釋了出來,語氣凝肅道:“回稟林昭儀,微臣雖未查出蜜餞有何蹊蹺之處,倒查出了這食盒上頭抹了附子粉?!?p> 我與裊舞面面相覷,不由得詫異道:“附子粉系何物?”
俞御醫(yī)簡單解釋道:“附子粉一旦進(jìn)食,便會存留體內(nèi),一旦服用時日過多,積累起來,便會叫人毒發(fā)身亡,系一味叫人難以提防的慢性毒藥。”
“什么?!俞御醫(yī),你可有法子消除毒性?”我大驚失色。
俞御醫(yī)神色沉穩(wěn),自信了然地言簡意賅道:“妍貴姬所中不過微小毒物而已,微臣方才已然開了綠豆甘草藥湯給小廚房,待會兒便會將湯藥送來。”
聽聞此言,我與裊舞緩下心來,安心不少。
恰在此時,我想起食盒的來歷,喚凌合入內(nèi),問道:“凌合,你可還記得今日本宮用來裝蜜餞的食盒系如何得來?”
凌合思索一番,臉上有了幾分把握,行一禮,謹(jǐn)慎說道:“還請娘娘先容奴才一睹食盒?!?p> 我點(diǎn)點(diǎn)頭,凌合隨即出去了。
不過須臾,他便回來了,打個千兒,微一思量,頷首回道:“回稟娘娘,若奴才未記錯,那鏤雕丁香的食盒系琽妃娘娘所贈?!?p> “看來這御殿之中,當(dāng)真波譎云詭?!毖U舞瞧了瞧俞御醫(yī),對我道,眼眸深沉之際,似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翌日,永巷令奉旨嚴(yán)查此事,查出真兇乃司膳胡福祉。胡司膳杖斃,典膳荊任升為司膳。諸妃皆道此事皆因佛祖怪罪,舍利子丟失,我朝弗得佛光庇佑之故。帝太后與璷、璹、玶三位太妃特入雍和殿祈福一月。
八月初三,嘉溫滿月,亦是裊舞晉封貴姬的冊禮。
是日,筵席開在珠水月韻殿,共同慶賀三人晉封之喜。珠水月韻殿瀕臨鏡湖,清波微蕩,漣漪流浪,盡顯夏日涼意之景。不遠(yuǎn)處便系青雀舫、如意洲、映水蘭香。潔白的大理石被打磨得珠圓玉潤,令青雀舫看上去如同一只羽毛在日頭底下閃閃發(fā)出金光的白色天鵝。如意洲臨水而建,迎合了水面上泛著波光的倒影,愈加顯出屋檐房梁精致而清澈。涼意嗖嗖的水汽自水面涌上來,趁著正午的日頭,彌漫出一股朦朧霧氣的氛圍,如同一塊薄紗輕輕地將其籠罩起來。映水蘭香處集齊了梔子、茉莉等夏日清芬之花,各種香氣互相交錯起來,花香四溢,遠(yuǎn)隔天涯亦可嗅得如此濃郁之芳,如同一股裊裊炊煙,直升天際,刺破云霄。映水蘭香處有島嶼、假山、涼亭、殿堂、廟宇、水池等,各色美景相互交錯,盡顯美態(tài),自然地映襯其中,堪稱精妙絕倫,甚是巧奪天工。觥籌交錯之下,諸妃盡情盡性,甚是歡慶。
裊舞身為主人公,妝容自然格外得體:拂煙眉之下,面上薄施粉黛,淡妝清簡。高椎髻左側(cè)斜飛入一只碧玉修翅景福長綿鳳釵,右側(cè)是一只雕壽仙捧桃翡翠步搖,長長的暗色銀絲滴下一顆盈色通透的綠玉圓珠,時不時打在耳畔。其余發(fā)間隱約埋著淺綠色米珠簪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透出一點(diǎn)春意,如化雪后的嫩芽,破濕土而出。
一件暗紅金線繡百子圖案輕紗錦袍,臂間挽著玫瑰紅金絲牡丹披帛,直如霓虹霞光,耀目萬里,足下著深紅金銀絲繡暗紅鳳頭錦鞋,渾然一副蘭心蕙性的端莊嬪御。
如此平和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過去。即便八月廿五清晨,秦斂傳來旨意,皇帝新寵吳侍櫛晉珆貴人,依舊如同一顆石子打在了一片祥和的湖泊之上,只泛出一道道微小的漣漪,無人在意。
珆貴人此番雖只進(jìn)了一階,然則這股勢頭將她推向頂端,令數(shù)位嬪御紛紛猜測來日她究竟能盛寵至何等程度。諸妃紛紛傳言她有當(dāng)日折中才人的風(fēng)頭。
我卻想著:依珆貴人的樣貌才情,既無婺藕那般純潔天真,亦無柔貴姬那般卓約多姿,更無姝妃般清麗脫俗、裊舞般恬靜無聲,只怕恩寵不過爾爾,皇帝不過圖個新鮮罷了。
一日午后,我正抑郁撫琴,倚華入內(nèi)回稟道:“娘娘,申嬪主子來了。”
我趕忙起身,吩咐道:“快請進(jìn)來。”
話音剛落,外頭飄入一句玩笑話來,“昭儀妹妹好悠閑?!毖援?,婺藕笑嘻嘻地自外入內(nèi),身材豐腴不少,身上一襲金絲銀線織就的薔薇粉海棠祥瑞云紋鏤空輕紗宮裝,身披一條淺紫纏金絲海棠花紋輕紗云煙披帛,拖曳在地,仿佛兩道云間紫霞,閃耀其輝。臂間一對兒赤金打造的海棠花纏臂金以紅寶石為蕊、綠寶石為碧葉,顯見系皇帝新賞下來,甚是華麗輝煌,驚艷人的眼眸,愈加襯得她身姿豐腴美滿。
“申姐姐你自有了身孕便甚少出門,如何今日來我這玉琴居?真真兒叫妹妹我受寵若驚。鶯月,快吩咐小廚房準(zhǔn)備一碗鴿子湯來,最是益氣補(bǔ)血的。”我亦笑吟吟拉她入座,一壁吩咐鶯月道。
“是。”鶯月略一行禮,答應(yīng)著便出門去了。
鴿子湯做法尋常而耗時:先將鴿子洗凈,放入滾水中加料酒、去血、撈出、洗凈。再放入姜片、蔥段、枸杞、紅棗,以小火燉一個時辰。山藥刨皮、切棍刀塊,泡發(fā)黑木耳,鵪鶉蛋微煮、剝殼即可。鴿子以筷刺,較酥之時,放入鵪鶉蛋和黑木耳,小火燉一刻鐘,放入山藥,至山藥酥軟后,撒入些微鹽調(diào)味即可。我如此吩咐,便系要婺藕留在這里用點(diǎn)心,乃至用晚膳了。
“正因多日不得出門,我這才想找你一同聚一聚,好解解悶兒?!闭f著,婺藕端起倚華捧來的溫牛乳,小口小口啜飲著,對身后的薔薇、蔦蘿吩咐道:“你們且先下去,容我們姐妹倆好好聊一聊。”一壁掀開桌上的剔彩小捧盒,拈了一顆姜絲梅入口,細(xì)細(xì)嘗了,取了一小青花瓷盤,吐出核兒,以帕拭口。
我含笑道:“真不愧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做事也細(xì)心了許多,倒不似從前那般胡咧咧?!毖援?,戳一戳她的面頰,豐潤而圓滿,肌膚雪膩如練。
婺藕笑得直打跌,險些摔下凳子去,虧了我扶住她,“清歌你這張嘴可真是越發(fā)犀利,連我也調(diào)侃上了。”
我飲下一口酸甜可口的冰鎮(zhèn)酸梅湯,虛揉一揉她美滿突起的腹部,嬉笑道:“再要打趣,我只打趣你肚子里這一個?!?p> 婺藕笑得越發(fā)厲害了,“難不成嘉敏還不夠你照顧的?”
“誰會嫌棄孩子多?”我拈了一枚蜜餞青梅送入婺藕口中,見她吃得甚是入味,亦拈了一枚送入自己口中,細(xì)細(xì)品嘗蜜棠新腌漬的這味蜜餞。孰料尚未入口,便覺酸不可忍,直欲皺眉如擰繩,忙數(shù)顆白葡萄咽下去方解了酸味。
婺藕卻是詫異地瞧著我,一壁往嘴里送蜜餞青梅,毫無不適之態(tài)。
“姐姐——”我見此情狀,不覺被茶水嗆了一口,咳嗽起來,惹來外頭的倚華、蔦蘿等探頭看一眼,“姐姐,你就不覺得此物甚是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