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绷韬袭?dāng)即回應(yīng)道:“若非霜序的哥哥順藤摸瓜,暗中賄賂了魏府的家仆,只怕霜序不得入宮。”
“入宮之后,霜序與墨府抑或魏府中人可還有聯(lián)系?”我陰沉著臉色問道。
“并無此事?!绷韬瞎麛嗟馈?p> 我舒下了一直懸著的心,安然放心道:“那就好。如此看來,霜序倒還是個忠心的?!?p> 此言一出,凌合臉上倒多了幾分不自在。
透過銅鏡,我瞧見了他的神情,詫異問道:“你這又是怎么了?自己查清楚了霜序不曾有二心,此刻聽本宮這般言論,又不自在起來。怎么,你另有隱情?”
一番話,連帶著倚華、竹春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計,看著凌合。
凌合猶豫了半刻,才開口回稟道:“回稟娘娘,倒算不上隱情,然則奴才心里頭有幾分不明白而已?!闭Z氣踟躕。
“哦?你且說來聽聽?!蔽衣犞嗽挘S即好奇道。
凌合何等人物、何等本事我自然知曉。若他有本事自己查清楚,絕不會宣之于口。如今,他既然這般吞吞吐吐的態(tài)度,可見此事難琢磨,絕非小事一樁。
“當(dāng)日,為著她系魏府中人安排入宮的內(nèi)御,故而被安插進(jìn)了彼時的嘉德宮。后來,因著娘娘入主聽風(fēng)館,她才被彼時的琽貴嬪安排著近身侍奉娘娘。若說接下來她與琽貴嬪毫無聯(lián)系,只怕無人相信。然則,自從近身服侍娘娘之后,霜序與琽貴嬪之間的聯(lián)系與日俱減。若非娘娘此番特意囑托,只怕奴才尚不得知此事。雖然霜序與琽貴嬪毫無往來,但奴才還查證了她與墨府中人有所來往。”凌合想了想,條理清晰道。
“怎的她系魏府送入宮的卻與墨府來往甚多?”我聽得多了,察覺出不對勁兒,不由得疑惑起來。
“當(dāng)日霜序的哥哥系魏府中人,然則霜序自己卻是在墨府服侍。后來,她們兄妹二人這才相認(rèn)。為了補(bǔ)償這個做妹妹的,霜序的哥哥才動用關(guān)系將她送進(jìn)了御殿。想來也是盼著她能夠晉為嬪御,來日亦好沾沾光?!绷韬弦痪湓挘形矣硬幻靼?。
眼見我眼色疑惑,凌合解釋一句,“他們兄妹自幼分離?!?p> “哦。原來如此啊?!蔽宜查g明白過來,轉(zhuǎn)而問道:“既如此,你可知她素日與墨府中何人來往甚多?”
“回稟娘娘,蘭妃仙逝之后,霜序與墨府再無瓜葛,唯獨時不時聯(lián)系與他們兄妹倆相熟的墨府管家,互相傳個話而已?!绷韬项D了頓,見我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繼續(xù)道:“自從墨府倒臺之后,墨府管家與其他人等一應(yīng)被遣散,賣予不同人。自此,霜序與她哥哥再無聯(lián)系。然則,霜序暗中借著娘娘的名義,擅自利用銀錢吩咐宮外人打探她哥哥的消息,可惜始終無果,到了近幾日才得了一二分與她哥哥有關(guān)的消息?!?p> “她哥哥如今身在何處?”趁著竹春為我梳了一百下的青絲,用數(shù)枚針簪微微綰起的功夫,我果斷問道。
“回稟娘娘,正在京都郊外做勞工、賣苦力。然則為著霜序用銀錢上下打點,已然舒適了幾分。唯獨霜序得知她哥哥的現(xiàn)狀之后,為人處世方面似乎不太對勁兒?!绷韬系恼Z氣帶上了幾分疑惑。
倚華一壁將鮮花脂粉一層層抹在我的肌膚之上,盡數(shù)覆蓋住我白皙的面龐,一壁絮絮道:“說起來,前幾日奴婢便瞧著霜序不太對勁兒。娘娘可還記得莊靜貴妃尚在的那夜,她笨手笨腳砸碎了一個裝有蜜棠新腌漬的蜜餞瓷盤?”
彼時莊靜貴妃尚為婳貴妃,正難得來一次未央殿,我如何不記得此事?故而我點點頭,道:“本宮自然記得?!?p> “自從那夜起,奴婢便覺得霜序不對勁兒?!币腥A語氣困惑,難以開解,“認(rèn)真計較起來,又叫人覺得并無甚不妥。然則就是不對勁兒。只怕竹春你也是這般想的吧?”說著,看向竹春。
竹春徑直捋了捋我額頭的碎發(fā),梳理到后頭,點點頭,贊同道:“確實如此。仿佛從那時起,霜序做事便沒了先頭那般興致,出錯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是砸壞這個,就是摔壞那個。反正與平日里頭截然相反,沒了精氣神,錯漏百出。正為此故,倚華姑姑你才特意吩咐她干粗活。若非娘娘這般好性子,只怕尋常人早打發(fā)她去了?!闭Z氣夾帶上幾分欣喜與慶幸。
倚華用刷子將一層層鮮花脂粉調(diào)配成的膏藥抹在我的臉上,小心翼翼而不遺漏一寸一分,動作柔和而細(xì)膩,口中喋喋不休道:“我還當(dāng)她有什么心事,這才示意她暫且無需近身侍奉娘娘。說來,叫旁人看見了,豈不笑話?”
“為何你之前從未與我說起過此事?”我微動唇齒,疑惑起來。
她們二人不禁失笑起來,異口同聲道:“此等小事如何勞駕娘娘費(fèi)神。奴婢們自己便能做好的事,何必非要打攪娘娘?”
想了想,一抬眼,瞅見凌合站在一旁,我隨即問道:“凌合,你且說除了失魂落魄之外,霜序還有何異常?”
“再沒有了。”凌合頷首回道。
我一直懸著的心頓時松懈下來。
隨著她們?nèi)说耐瞬诫x去,我愜意地感受著面頰肌膚上的每一個毛孔盡情肆意地吸收著花膏的滋養(yǎng),鼻尖盡是鮮花的香氣,彌漫出來,甚是醉人,令人的心緒一寸寸松緩下來,將我一日的疲勞盡數(shù)化去,化作沉沉的睡意,如同一陣春風(fēng)般襲來,如同眼前香爐中飄出來的白煙,裊娜生姿,眼前逐漸黯淡下來,昏昏睡去。
自從用了鮮花調(diào)配而成的膏藥之后,每每翌日起來,我只覺自己是日的肌膚皆恍然新生,猶如嬰兒般嬌嫩,散發(fā)著甜美的香氣,尤勝往昔。何況,得知霜序并無二心之后,我自然心情愉悅,故而較平日愈加容光煥發(fā)起來,待人接物亦摻和著一絲柔軟溫和的意味,連帶著身邊的宮人也和睦了不少。眼見我心思難得歡喜不已,皇帝自然喜聞樂見我這副模樣,每日里時不時便會往長樂宮探視,與折淑妃、權(quán)德妃、昭貴姬等人見面的機(jī)會也多了。
伴隨著我與日俱增的贊賞,皇帝亦逐漸看到了昭貴姬的好處。正為此故,又見昭貴姬多年來受盡冷落而不曾有過一字半句的怨懟,遂一時愧疚之下,徑直將其晉為昭妃,與慧妃、溫妃等一同入宮之人齊列正二品。說來此事也是昭妃她命中注定的。若非是年之間,御殿之內(nèi)接二連三損失了不少嬪御,御殿之內(nèi)位分多懸,只怕這正二品的妃位尚輪不到她。
眼見昭妃如此恩寵來得這般突然,其她嬪御瞧見了,亦不免動了日日來我未央殿探視的念頭,以期得遇皇帝,得賜無上的恩寵??上齻?nèi)绾蚊靼祝赫彦@一番崛起,系她花費(fèi)了多少年的枯寂歲月才換來的。若非自甘平庸,安然自若,只怕縱連我一力扶持,亦不會換得皇帝一分一毫的贊賞。
說來,時常往我未央殿拜訪的,不僅僅系嬪御,也有不少的宮人——譬如云容。
是日乃麟德十六年五月初一,乃長生大帝圣誕。長生大帝,全名是南極長生大帝,司天元圣之尊,執(zhí)掌人間壽福之事,主宰生死,司民間百姓健康長壽。
認(rèn)真計較起來,是歲距離我初遇云容已過去了十四載,歲月如白駒過隙,只叫人覺得恍惚,不由得嘆息。
深夜,待我洗凈臉上敷面所用的鮮花膏藥之后,凌合悄無聲息地入內(nèi),回稟道:“啟稟娘娘,云容姑姑求見?!?p> 正愜意舒適地感受著熱水洗凈面容之后的舒適,幾乎陷入深深沉睡中的我一聽,隨即吃驚地坐起來,趕忙吩咐道:“趕緊迎進(jìn)來?!狈愿酪腥A為我松松挽發(fā),尋常發(fā)髻即可。
待到云容邁著沉穩(wěn)的腳步一點點入內(nèi),倚華已然用數(shù)枚針簪梳理好我的青絲,形同月牙一般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鬢角兩端垂下兩段碎發(fā),顯得我愈加楚楚動人。
待到鶯月捧上兩盞茶,我隨即示意他們離去,容我倆獨自閑話。
此情此景,我只覺當(dāng)日再現(xiàn)??上Ы穹俏舯?,我不再是當(dāng)日那個為人暗害的林淑女,而是一人之下的婉長貴妃,這倒當(dāng)真應(yīng)了云容的箴言。
“不知云容姑姑此番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每每云容前來拜訪,皆在深夜,且每一次皆伴隨著一番指點。初次,她提點我來日的榮華富貴不可估量,更在我心中種下了一顆好奇的種子。再者,系我親自吩咐宮人將她請來,以期得到有關(guān)乎真兇的線索。正為此故,我才最終揭穿了婺藕做的局。今日系第三次,不知她會給我?guī)矶嗌僖饬喜坏降南ⅰ?p> “奴婢今日前來,系為了問娘娘借一樣?xùn)|西?!痹迫菝嫔届o,語氣和藹道。
“借一樣?xùn)|西?”我詫異起來,身子不由得探近幾分,心里頭甚是怪異:若不過如此小事,云容大可吩咐一介小內(nèi)御抑或小內(nèi)侍過來即可,何必非要自己親自過來?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頭的疑惑,云容緩緩微笑道:“奴婢今日前來所借的東西,實乃娘娘當(dāng)日長貴妃冊禮上用的一對步搖?!?p> “步搖?”我愈加疑惑,進(jìn)一步問道:“不知姑姑想借的系哪一對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