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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曲

第二十四章 聽百舌兒

照影曲 林遇澤 3845 2024-03-04 14:34:33

  面對眾人奇異看待玉制九子鈴的目光,端柔長公主微微婉笑,“如此寶物若當真在孤的庫房中憑空擺著,只怕落了塵土灰燼,無能物盡其用,亦不能夠令眾生瞻仰佛光。如今,三位公主或有一子,或即將有一子,自然需得神佛庇佑,這才有福分可言。固然生在帝王之家,到底緣分淺薄各有差異。此番,玉九子鈴經(jīng)雍和殿大師——僧稠法師護法加持開光,想來安置于柔儀殿門檐之上,自能庇佑皇家子孫、御殿諸妃再結(jié)珠胎,庇佑眾妃生育之能?!?p>  柔儀殿乃皇后接見命婦之處,與太子妃接見命婦之處——春和殿相對,比鄰而筑。將玉制九子鈴安置于柔儀殿門檐之上,可謂福澤眾人,分外深厚,頗有佛家普度眾生之兆。

  “皇姐思慮周全,朕萬萬不能及?!被实巯残﹂_懷,甚是感動。

  余者皆起身行禮,感激道:“妾妃等,多謝端柔長公主恩典?!?p>  待到重新入座定,動起玉箸,我端詳起面前的拔絲蘋果:色澤金黃,塊型光滑,味酸甜,外脆內(nèi)軟,糖絲不斷,其味道獨特,可助席間之樂。此菜呈金黃色,外脆里嫩,香甜可口。一上桌,你拔我拽,金絲滿布,妙趣橫生,系宴度上頗受歡迎的一道甜品。

  銀絲卷以制作精細、面內(nèi)包以銀絲縷縷而聞名。除蒸食以外亦可入爐烤至金黃色,亦別有一番風味。銀絲卷色澤潔白,入口柔和香甜,軟綿油潤,余味無窮。炸銀絲卷則是蒸好再炸。

  拔絲蘋果老少咸宜,無論鸞儀抑或嘉慎公主之子,皆喜愛非常。銀絲卷更是博得諸妃歡心,一時之間,可謂在座諸人皆歡喜進食,大有和睦一家親的景象。

  散宴之后,諸妃可徑直散去,我與皇后、折淑妃卻是要迎送親眷一一離開方回宮。

  皇帝一時飲酒作樂,甚為開懷,筵席散罷,已然醉意熏熏,便先行一步回我未央殿,稍憩休息。

  待到賓客散盡,我與皇后、折淑妃分離而去,方一步入未央殿的大門,已然聽聞皇帝酒醉之后,微帶嚅囁的語聲,念誦著:

  杏梁賓未散,桂宮明欲沉。

  曖色輕幃里,低光照寶琴。

  徘徊云髻影,的爍綺疏金。

  恨君秋月夜,遺我洞房陰。

  “陛下好雅興?!甭犅劥嗽?,我不禁笑了起來,打趣道。

  皇帝抬眼,見我入內(nèi),坐在貴妃榻上,便笑著將手中的一份信紙轉(zhuǎn)交于我,一壁道:“你且看看,朕一睡醒便留在了朕的榻邊?!?p>  我接過,看了一眼,隨即放下,為他倒了一杯茶,親自送到他面前,笑語連連道:“想是哪個姐妹前來拜訪,一時半刻留在了這兒亦未可知?!?p>  想了想,我喚進倚華,問道:“倚華,這字帖兒系哪一位主子娘娘落下的?怎的不及時送回去?”

  接過《雜詠燭》一瞧,倚華亦不覺詫異道:“此事奴婢一無所知。還請娘娘允準奴婢拿著這詩去問一問其她宮人?!?p>  我頷首以作答應(yīng)。

  目送倚華遠去,我轉(zhuǎn)頭對皇帝玩笑著說道:“無論系何人所留,到底算得上御殿一大滿腹詩書的才女了。陛下的御殿之中,美貌者甚多,德才兼?zhèn)湔吒?。至于滿腹詩書的嬪御,更是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p>  “縱然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飲?!闭f著,皇帝生出了幾分酣眠后的纏綿悱惻,拉起我的柔荑,靜靜摩挲著,一壁道:“今日,看著嘉慎的孩子與鸞儀,朕就想起了當日你與和安貴妃一同侍奉朕左右的情景。那是,咱們何等和睦?如今卻是物是人非。縱然鸞儀,亦已然嫁做人婦,即將為人母。到底如今,朕已然老了?!?p>  我安心勸慰道:“陛下年華正好,正值壯年,怎的出如此哀傷之語?陛下且看煙曙與宣慈,尚且屬稚童小兒,來日不知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呢。”

  一番話,惹得皇帝連連失笑。

  此時,倚華入內(nèi),瞥見如此場景,一時不知所措,轉(zhuǎn)身侍立一旁,尷尬道:“回稟陛下、娘娘,奴婢方才挨個問過了,長樂宮里的宮人,連同新來不久的百舌兒一并問過了,并無人知曉這張字帖兒系何人遺留?!?p>  “百舌兒?”皇帝一時聽聞如此新奇的名字,不由得笑將起來,對我問道:“可是玉婓你取的名字?”

  如今,稚奴出宮開府多年,早早娶妻生子,王妃一、側(cè)妃二、庶妃四的規(guī)格除卻側(cè)妃不過一人,其余皆滿員。如今膝下有四子二女,到底算得上稱為人父了。如今這狀況,較當日瑯貴妃身邊的處境,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隨口回應(yīng)道:“正是。為著眼見她如百舌鳥,歌聲嚎亮動聽,并善仿其語腔,故而妾妃給她取了這名字。陛下覺得可好?”

  “新年何事最堪悲,病客遙聽百舌兒?!被实廴粲兴嫉攸c點頭道。

  “親眼見過百舌兒之后,妾妃亦念及此詩句。如此看來,妾妃與陛下便算得上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贝藭r,倚華早已識趣般離去,只余下微光燭火的搖曳生姿中,我與皇帝交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一衣帶水,宛如夫妻。

  是日的日光格外甜美柔和,照得人心里頭暖洋洋的,然則卻夾雜著一股寒冷之氣,叫人不由得發(fā)自內(nèi)心地瑟瑟發(fā)抖起來,仿佛陰氣陣陣,令人哆嗦。

  我不知道是日我系如何度過的,只曉得宴席之時,皇帝與焀王說的一番話。話里話外,焀王當著諸妃與皇室宗親的面,親自開口,懷疑穆恭平后系為人毒殺而死,絕非尋常風寒。

  皇帝乍一聽聞,隨即瞪大了眼睛,轉(zhuǎn)向皇后,細細問道:“皇后當日親自為母后收殮,可曾看出母后系中毒而死?”

  皇后一時語塞,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道:“妾妃看不出。彼時太醫(yī)院御醫(yī)皆親自號脈,確診了之后才吩咐人通知妾妃。若穆恭平后系待人毒害,如何太醫(yī)院御醫(yī)無人測出?只怕焀王此乃聽信了流言。”

  焀王卻是一口咬定穆恭平后系為人毒害,更吩咐穆恭平后生前貼身服侍的丁慎容與六位上媛——梵相、梵音、梵樂、梵宇、梵宮、梵剎親自入曲水殿當面回稟穆恭平后離世之前的病癥。

  “依你等所言,母后離世之前,曾有惡心、嘔吐、腹痛、腹瀉且有時帶血的癥狀?”皇帝聽了丁慎容等人的回稟,隨即面色陰沉了下來,沉吟片刻,語態(tài)平常地問道,依著臉色看不出喜怒哀樂。

  “正是。”七人異口同聲。

  “既如此,丁慎容,你為何不早早提醒本宮?”皇后見狀,不由得疑惑起來,忍不住好奇,徑直問道。

  丁慎容頷首回稟,面容坦然地回稟道:“回稟娘娘,當日奴婢一時驚慌,想不到此處,故而不曾回稟。今日焀王殿下如此一問,奴婢這才想起當日的蹊蹺來。”

  皇帝頓時凝眉,深深思量一番,隨即秦斂道:“傳太醫(yī)令程御醫(yī)?!?p>  程御醫(yī)就在曲水殿外候著,以備不時之需,故而即刻入內(nèi),“微臣參見陛下?!?p>  “程御醫(yī),你當日可曾親自為母后號脈,確證她已然山陵崩?”皇帝細細看了一眼程御醫(yī),眼中滿含意味。

  程御醫(yī)回稟道:“當日微臣確實曾親自為穆恭平后診脈,確證穆恭平后已然撒手人寰?!?p>  “那母后離世之前的癥狀又當如何?”焀王當即反駁道:“母后離世之前,確實有惡心、嘔吐、腹痛、腹瀉且有時帶血的癥狀。此事你又當如何解釋?”

  “近段時日天氣嚴寒,穆恭平后已然年邁,自然鳳體孱弱,一時受了寒氣入侵,玉體違和,故而有如此癥狀。焀王殿下若不相信,只管吩咐太醫(yī)院其他御醫(yī)前來問話,只怕得到的回答皆系如此?!背逃t(yī)一番話,令焀王愈加惱怒,徑直對皇帝鄭重請求道:“臣懇請陛下傳喚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前來,只為一探究竟母后到底系如何離世。”

  “也罷,朕便吩咐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前來,只為換得皇兄你安心?!闭f著,皇帝示意秦斂親自前去傳旨。

  待到太醫(yī)院所有御醫(yī)皆親身前來,跪成一大片,依舊不過‘年邁而鳳體孱弱’之故,才叫焀王一時無可奈何。

  皇帝眼見焀王不忿,不免動了幾分勸慰之心,孰料連帶著桐王、安孝大長公主等亦隨之安撫,卻叫焀王面色愈加糾結(jié)。

  冷眼旁觀的我在心下細細揣測著:若認真論及穆恭平后死因,只怕絕非人為所致。一來,穆恭平后死后,對任何人皆無好處;二來,穆恭平后已然年邁,無需旁人親自動手,不日即可消失在這世間。論及此二點,穆恭平后之死對于任何人皆無好處。只怕今日穆恭平后山陵崩絕非人為所致。

  顯然,焀王亦想到了這一點,故而只是一味地握緊了拳頭,眉眼間盡是赤紅之色的不甘。

  皇帝眼見焀王一味如此,只以‘疲乏’為借口,簡單散了這一場宴席。待到安孝大長公主、桐王、焀王、端柔長公主皆走出了曲水殿,各自回府之后,皇帝隨即擺出架勢,要與我一道回宮。

  我甚是詫異:依著往年的舊例,新春宮宴之后,皇帝自會隨同皇后一道回鳳儀宮,如何今日會與我一同回來。

  固然心頭詫異,到底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對皇帝提醒道:“今日系新春佳節(jié),如何陛下不去鳳儀宮?”一壁瞧了皇后一眼,示意皇帝與她一同回去。

  “本宮這幾日為著御殿之內(nèi)一應(yīng)大小事宜忙壞了,亦累著了,故而特意勸解陛下前去長樂宮。怎么,妹妹還不樂意了?”皇后笑吟吟道,將皇帝推給了我。

  “這——”我的臉上固然閃過一絲歡喜的神情,到底為難道:“依著往年的舊例,陛下應(yīng)該與皇后一同度過此日,以昭示帝后一心,天下一體。今日陛下前來妾妃宮中,只怕寓意不祥?!?p>  “規(guī)矩系人定的,如何就該墨守成規(guī)了?”皇后今日不知為何,一味地將皇帝往長樂宮推去。

  眼見如此,若再一味地拒絕,只怕不妥,我亦不好多說什么,只得福身行禮,對皇后道:“妾妃先行告退?!闭f著,跟在皇帝的身后一同出了曲水殿的大門。

  回了宮,已然系夜幕時分。冬日的寒夜總是格外漫長,叫人難以忍受其中無盡的寂寞與孤苦。若非長樂宮中有兩個孩子時不時發(fā)出吵鬧的聲響,只怕我會以為這兒系一處人間煉獄,叫人不得不時刻防備著,唯恐惡鬼來襲。

  鬧騰了一天,回了宮,兩個孩子皆被保姆抱在懷里,安靜地睡著了。我吩咐兩個保姆一同安排她們兄妹倆在內(nèi)殿入睡。

  眼見著保姆將兩個孩子一同抱入,我與皇帝分坐兩邊,面對面一同飲用清茶與一碗牛乳燕窩。

  “玉婓,你近幾日夜間睡得如何?”眼見我習以為常地自倚華手中接過調(diào)羹,舀了舀碗里頭的燕窩,隨即詫異地問道。

  我輕輕一笑,語氣松軟地說道:“每日忙忙碌碌的,倒也不覺得煩悶。左不過還是這樣子,習慣了也就好了?!闭f著,舀了一口燕窩入口,甚是甘甜可口。

  鶯月在一旁覷著皇帝若有所思的神情,多嘴地補充道:“我們娘娘近幾日為著御殿之內(nèi)三起大事,沒一日睡得好的。”

  我微微蹙眉,不悅地輕聲叱責道:“鶯月!”

  鶯月即刻閉上了嘴,與倚華一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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