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酒家人多眼雜,當然也有認識梅雪嫣的,所以她背著包囊下榻吉祥酒家的事被傳開了,最可信的傳聞是林三郎執(zhí)意退婚把她趕出來,跟休妻差不多。
幸災樂禍者不少,打抱不平的也多。
“梅茂才!真的是你!”
一個綢緞衣裳的中年男人擋在前頭,柜臺的小二哥也站在他旁邊。
梅雪嫣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要不是他臉上又喜又激動,梅雪嫣還以為遇到打劫的山匪了。
“您是?”
小二哥搶先道:“這是我們掌柜的,專門來看你的?!?p> 梅雪嫣略窘迫,什么叫來看她?她又不是供人觀賞的耍猴。
那掌柜的笑罵道:“別胡說……梅茂才,這小子不會說話,實不相瞞,我原先也是童生出身,不過實在考不上秀才,這才來做生意,梅茂才年輕有為,還是女子之身,讓小老兒佩服?!?p> 他們喜歡把自己喊老,明明也就四十來歲,吳縣令也是,時不時自稱老夫。
“多謝掌柜的賞識。”梅雪嫣不知道他來者何意。
“這不開眼的伙計沒認出你來,你的房錢免了,幫你升到上等房如何?方才你沒回,我沒有妄動你的房間,讓伙計去搬東西吧?”
“且慢?!泵费╂腾s緊攔下他說道,“買賣哪有不要錢的?掌柜的好意我心領了,錢還是要付的,升上等房的事就作罷吧,不要驚擾了其他房客?!?p> 梅雪嫣跟商賈接觸多了,掌柜也見過許多位,他們無利不起早,防人之心梅雪嫣還是得有。
“啊?”掌柜的似乎是很失落,說道,“那就依梅茂才了。”
那小二哥倒是機靈,開口道:“梅茂才,我家掌柜也是一片好心,您看,他為推崇您才做了折扣。”
吉祥酒家出示梅雪嫣的作品可以九折,梅雪嫣那日也看到了,看來是自己多心,世上也不全是貪利之人,像這個掌柜,雖是生意人,卻有一片讀書人的赤城之心。
“無妨無妨?!闭乒竦恼f道,“梅茂才能入住吉祥酒家已經(jīng)是蓬蓽生輝,說實在,今日來了許多要訂房的,其實都是為了瞻仰茂才,也算變相給吉祥酒家漲生意了?!?p> 梅雪嫣看看廳內(nèi),許多讀書人少年公子,邊吃喝邊時不時探來目光,卻有分寸地沒有打擾。
梅雪嫣不由得感慨景國文人的地位,她不過是區(qū)區(qū)秀才,在臨安薄有才名,就有人趨之若鶩,若是那些大家名人,不知道是何景象。
想到此處,梅雪嫣有些心熱,她想去府州乃至京城,去看看到底有多繁華。
“能得您如此關照,后學感激不盡,這一本《倩女幽魂》贈與先生,希望不要嫌棄?!?p> 掌柜的呵呵笑道:“怎會嫌棄?小老兒有個請求,能不能請茂才親筆署名?”
“這有何難?!?p> 柜臺上就有筆墨,梅雪嫣爽利地拿起來在書頁上簽下名字,掌柜的心滿意足接過來,鄭重其事地收起來。
走到天井小院中,梅雪嫣聞到一股清幽的香味,不濃烈,沁人心脾。
梅雪嫣這才注意到,小院的兩排梨樹已經(jīng)開花了。
入住時天色已晚,梅雪嫣沒有注意到小院竟有這般景致,沒有種普通酒家那般的發(fā)財樹長青藤之類的,全是錯落有致的花草,還有一方小池塘,鵝卵石鋪就,有幾叢水仙,這個節(jié)氣開得最旺。
花壇中其它花草梅雪嫣只認得三四種種,有的名貴有的普通,雖然花團錦簇,卻不雜亂,看來是細心打點過的。
“別致幽靜,獨具匠心,這家掌柜真是個清雅之人。”
陽光正好,照得梅雪嫣也心情愉悅,這里坐坐,那里看看,在院子里逗留好一會兒才踏上木階梯上樓。
梅雪嫣進屋之后,她對面的屋子窗扉輕輕打開了一條縫。
“公子,你看什么呢?”書童問道。
宋杰曦噓了一聲,說道:“小聲點兒,看景色呢,景也雅致,人更雅致。”
“梅姑娘回來了?”
書童也湊到窗子邊上擠著看,卻被宋杰曦掀開了。
書童苦著臉問道:“公子,你不會看上她了吧?”
“何出此言?”
書童答道:“要不然你怎么會從天字一號房搬到天字八號來,正對著她?咱們在天字一號都住了大半年了?!?p> “別瞎說……”宋杰曦否認道。
“嘁……別不承認,你看別的女子可沒這么認真過。公子,喜歡你就去搭訕啊,臨安的窯姐你都快睡了個遍,這回忸怩個什么勁?”
宋杰曦有些不悅地說道:“她跟花樓里的女子不同!她不適合做姘頭,更適合做紅顏知己?!?p> 書童輕輕扇著自己耳光,說道:“好好好,紅顏知己,是我多嘴。不過您就算罵我我也要說,她如今是棄婦,在他們景國,是連窯姐都看不起的,公子確定要跟她做什么知己?”
棄婦?
宋杰曦倒沒想這么多,看梅雪嫣的樣子也不像是落魄的棄婦,反而自由自在,看她方才賞花的模樣,跟一個逃脫了金絲籠的鳥雀一般。
“林三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無福消受美人恩啊?!彼谓荜匦南氲?,“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算非分之舉了……”
一連幾日,宋杰曦都坐在這扇窗邊,看梅雪嫣進進出出,她守時自律,每日必是清早就起了,到下午有時回得晚有時回得早。
陽光晴朗的兩天,梅雪嫣干脆搬了一張桌椅來,對著一些紙本寫寫畫畫,有時候眉頭緊縮,有時候奮筆疾書。
天氣不好的時候,梅雪嫣常在欄桿邊上靜坐,春雨打落了梨花,淅淅瀝瀝的,澆在鵝卵石上清脆動聽。
宋杰曦讓書童撿來她用過的廢紙,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式子。
書童有些嫌惡地說道:“公子你居然有這個癖好,連一些亂畫的紙也要。”
“原來是在算賬?!?p> 宋杰曦看不懂那些詭異符號,只是驚詫她算賬居然不用算盤。仔細研究之下,宋杰曦才發(fā)現(xiàn),那些彎彎扭扭的字居然是數(shù)字!
他自詡在景國走南闖北,見識多廣,研讀幾日后,他竟完全看不懂她寫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