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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事

81、圓月

盛唐秘事 賀蘭三月 2510 2017-02-22 08:10:00

  韓國夫人心里一酸,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武敏之的眉心。

  武敏之下意識地躲了躲。馬上又意識到了不妥,忙坐直了身子,抬眸對母親一笑。

  韓國夫人很是悵然,她的孩兒,不能任她涂抹打扮了……

  可惜,以前她不明白。

  以前,她總覺得,孩兒終歸是自己的孩兒,而她與孩兒的這一世,很長,很長。

  看武敏之的眼中凝起了一層疑惑,韓國夫人忙收斂了情緒:“娘方才說什么了?喔,我有話要對孩兒說。孩兒,娘有一句話,一直想告訴你:交友須慎。才情志趣固然重要,更重的,卻是品性風骨。酒肉朋友易得,生死之交難尋。孩兒的諸位好友,娘之前設(shè)法打聽過一二……”

  韓國夫人細細地告訴了兒子,以她的揣度,誰是個表里不一的,誰是個自私自利的,誰又是深得圣心的,誰是二圣欣賞才情卻不喜為人的,誰又是二圣擬將重用的,誰的仕途已經(jīng)到頭,誰可能連現(xiàn)今地位都難保……

  武敏之近日日日在府中宴客,為了就是讓母親看看,自己的朋友都是何等人物。都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他的小心思卻是想讓母親為自己而感到驕傲。

  如今聽了母親這番話,他雖為母親對自己的好心深為感動,卻也有些不以為然。他皺眉道:“母親,孩兒交友,求的是志趣相投,并非為了揣測上意。”

  韓國夫人卻不管他怎么想,繼續(xù)道:“并非為了揣測上意?孩兒這話,在娘面前說說便罷了,其他人前,休要吐露半字。孩兒為官,不,在長安一日,便說不得這話。莫說孩兒,便是娘,甚至你祖母,誰敢不留心揣測上意?或許,還應(yīng)加上你姨母……“

  武敏之聽到這里,一邊唇角不由一揚,眼中現(xiàn)出了韓國夫人最不想見到的神情。

  皇后的話再一次兜上心頭:“看著禮儀周全,實則淡漠疏遠,表里不一,難以捉摸。敏之怕是,因月娘之事,對我生了嫌隙了吧?”

  以前,孩兒那神情只是讓她覺得不自在,如今因了皇后有話在先,卻是滿心恐懼。

  韓國夫人急得眼淚都差點下來了:“孩兒,你姨母雖貴為皇后,卻也有她的不得已。你,你要體諒她。你要知道,你是她的侄子,除了幾個皇子之外,最親近的人。她待你,她待你.......她待你委實不薄。若不是她......”

  韓國夫人本想說,若不是她,咱們一家人現(xiàn)在還在洛陽,看賀蘭族人的臉色艱難度日。

  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賀蘭族人的臉色雖難看,可到底,月娘還在身邊。她知道月娘是兒子心中的一根刺,她怎敢去觸碰?

  武敏之注意到了母親的窘態(tài),卻只是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的話:“母親可是忘了,如今是皇后把持李家天下,她有什么不得已?”

  韓國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她哆嗦著嘴唇,半日才迸出一句:”孩兒這話,可不能亂說。圣人身子雖不好,不過有太子監(jiān)國,這天下,到底是姓李的,你姨母......別人亂說也就罷了,你怎能如此說你姨母......“

  武敏之心里一軟,忙道:“縱算她有不得已,可是母親方才說的,每個人有自己的命數(shù)?;屎筮M宮之時,便該知道今日之一切。況且,”他笑吟吟地,“母親與祖母不是一直津津樂道,皇后進宮之時,便不似其他女子哭哭啼啼,而是心存大志的么?如今她心想事成,我該恭喜她才是,這體諒二字卻從何談起?”

  韓國夫人定定地望了兒子半日,她雖竭力控制著自己,指尖卻仍顫抖起來。

  武敏之有些歉疚,對母親的過激反應(yīng),卻也有些詫異:“母親,難道孩兒說得不對?母親放心,孩兒自有分寸。今日這些話,孩兒斷不會向他人提起。說起來,若不是母親先引出了話頭,便是對母親,孩兒也不會說上半個字。”

  他說到這里,眉頭突然一緊:“可是奇怪了,好端端地,母親如何說起這個來?”

  韓國夫人定定神,努力若無其事道:“別的事兒,娘幫不了孩兒,與孩兒說這些,不過是想孩兒少走些歧路。誰知孩兒卻不領(lǐng)情。”

  武敏之已起疑,她怕他繼續(xù)探究,索性道:“也是,娘自己都未活得明白,哪有資格教訓起孩兒來?”

  武敏之垂眸道:“母親,你明知孩兒......并非此意。”

  韓國夫人笑得很是苦澀:“孩兒……娘真的不知,孩兒究竟是率性,還是任性。不過,率性也好,任性也罷,娘雖不懂為官之道,卻覺著,都是為人臣子之大忌?!?p>  她心頭惶急,一轉(zhuǎn)眼看見了兒子手中的卷軸,眼睛不由一亮:“這是孩兒編輯的書,前人多少君臣故事,孩兒莫非忘了?”

  從前的人不說,便是這朝中,揣測錯了圣意的,長孫無忌,上官儀,是什么結(jié)局?可是這話,韓國夫人不能說。兒子是個聰明人,她怕說了,更添兒子對皇后的猜忌。

  武敏之依然笑著:“母親放心,我雖為臣子,卻也是皇后的外甥。喔,不,如今我已由皇后賜了武姓,便是她的嫡親侄子了。皇后仁厚大度,我率性也罷,任性也好,她總會擔待幾分的。”

  韓國夫人哀哀地道:“孩兒,你姨母……”

  她突然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準確表述自己的意思,想了半日,才道:“你姨母到底與你差了這么多歲,為人處事,難免與你意見相左。可她畢竟是你的長輩,而非你的同輩友人,你理應(yīng)對她尊重有加,而不是強求志趣相投。況且,她一直對你照顧有加,娘在宮中,她……”

  武敏之漫不經(jīng)心地打斷了韓國夫人的話:“母親,我知道皇后待我不薄,我一直心存感激。”

  韓國夫人微露喜色,他卻又涼涼地加了一句:“我還記得,她待月娘,曾經(jīng)也是照顧有加,我也......同樣心存感激?!?p>  韓國夫人只覺得耳邊轟的一聲,腦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她身子一晃,武敏之忙伸手扶住了她。她推開了兒子,努力站直了身子。一時只覺得全身發(fā)冷,額頭上卻有細密的汗珠,一層層滲了出來。

  她抬眼去看兒子,兒子似乎往后退了數(shù)十步,看著那么近,卻又離得自己那么遠。

  她軟軟地伸出手,聽見自己的聲音,遠得似從夢中飄出來的。

  “孩兒啊!”韓國夫人幾乎聽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她覺得喉間一陣腥甜,還未明白怎么回事,武敏之已經(jīng)驚叫起來:“母親!”

  他急急地上前兩步,扶住了母親,順勢握住了母親的手。

  母親的手好涼,涼得......似乎未沾人間氣息。

  “母親!”武敏之變了臉色。

  韓國夫人想對兒子笑笑,剛張開嘴,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在武敏之的衣襟上,染成了無數(shù)朵凄美掙獰的花。

  韓國夫人倒下去的時候,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月亮將圓未圓,不動聲色地俯瞰著人間百態(tài)。

  不知道月下,有多人在數(shù)著指頭盼著十五月圓?

  其實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慘白凄清的一輪,可望而不可即。

  世人終是癡,說什么人圓月團圓。卻忘了,月有圓缺,且圓太過短暫,一月有三十日,缺占了多數(shù),圓不過是三五日。

  幻像而已,自欺欺人罷了。

  兒子一迭聲的驚呼聲中,韓國夫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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