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竹馬與青梅
今日恰逢休沐，整個東顧不見一人，安靜得出奇，這些人要么回了家，要么外出逛街去了。
雖無人過來，但被罰的顧星薇并不覺得無聊，而是抱著一本修煉手札看得津津有味。這本手札很厚，完整記錄了顧麗欣十來年的修煉情況及心路歷程。
一般來講修煉手札會代代相傳，以便后輩修煉時相互印證。但顧麗欣去世時尚未出嫁，沒有后代，這本手札便被供在了祠堂、她靈位下方的小抽屜里。
祠堂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是陰森可怖的存在，對東顧這些還未入道的準(zhǔn)修士來說也不例外，他們等閑不會往祠堂那邊去，更別說休沐期間了。顧崇明正是鉆了這個空子才敢把顧麗欣的修煉手札偷出來。
修煉手札前幾頁的字寫得歪歪斜斜的，記述得也很簡略，但內(nèi)容都大同小異，基本都是平時學(xué)習(xí)道經(jīng)的情況。顧星薇對這些內(nèi)容不感興趣，粗略地看了幾眼就快速翻過了。
時間在顧星薇的指尖快速流逝，很快便到了顧麗欣修煉的第五個年頭，也就是在這一年，八歲的她，遇到了與她一般大的周樹海。
丘元城只有三個修仙家族，三家可以說是世交，且都有點兒姻親關(guān)系。那年靈田收獲頗豐，且各種出產(chǎn)都超過預(yù)期，三家便聯(lián)合舉辦了個上元節(jié)燈會。
玉帶河兩岸掛滿了三家特制的宮燈，這些燈上加了禁制，風(fēng)吹不滅，雨打不熄。孩子們在燈下嬉戲、猜燈謎、放河燈。
顧麗欣生性內(nèi)向怯懦，跟家中的姊妹們都不親近，是以并沒同她們一塊玩兒，只端了碗豆腐腦細(xì)細(xì)地吃，可她的視線卻片刻也不離開姊妹們，透露出她的小心思。
“喂，你是誰，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周樹海歪著一顆胖乎乎的腦袋，小心避過顧麗欣放在腳邊的燈。
顧麗欣有些緊張地握緊了瓷碗，躲開周樹海的目光，吭吭哧哧半天才說出了一句，“我叫顧麗欣，我在看燈?！?p> 周樹海抬眼環(huán)顧四周，在這個黑咕隆咚的地方看燈？這人真奇怪。
“這兒的燈都太尋常了，沒什么可看的，我自己扎的燈那才叫好看呢?！?p> 顧麗欣抬起著腦袋，閃亮著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周樹海，似乎對周樹海的話很感興趣。
“你要去看嗎，有這么大的老虎，還有這么大的兔子，還有還有……”周樹海越說越興奮，手還不住地比劃著。
顧麗欣不言一語，可臉上的笑和向往的神情已經(jīng)很好地說明了一切。
“哎呀，你真像根木頭，我說了半天你都沒反應(yīng)?！?p> “……我……我想看的?！?p> “你想看？”周樹海高興極了，他得知要開燈會，蹲在家里扎了好幾天的花燈，就等著人夸他，今兒他可是逮著誰叫誰去看燈的，被他纏了一晚上，家里的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就躲了起來，“那你快跟我走吧?！彼话褤屃祟欫愋赖拇赏雭G到桌上，提醒店家收錢，這才一路拉著顧麗欣跑回了家。
周家花園里，環(huán)湖綠道上。老虎趴在假山縫里，像極了伺機(jī)捕獵的百獸之王；兔子藏在灌木叢間，活像被人驚了要逃跑一般；還有那猴子，一只只抱著樹枝好奇地探頭……
顧麗欣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燈，不知不覺間她放下了那些小心謹(jǐn)慎，歡快地來回奔跑。偶然間回頭，她看到不遠(yuǎn)處的周樹海正笑著看她，燈火闌珊之處，他就如夜空中的月亮，那么耀眼，讓人不至于迷失方向。
顧麗欣猛地背過身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弄不懂為什么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
薄薄的紙在顧星薇手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塵封的往事在她眼前回放。
顧麗欣和周樹海再見時，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煉氣三層的顧麗欣在小康山中參加家族考核，這一次只要她考到第一名，她就能拿到進(jìn)入清晏門的名額，成為宗門弟子。
可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顧麗欣向來不討喜，她的內(nèi)向被姊妹們解讀為了孤僻清高。而彼時，她的頭上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哥哥，旁支的顧仲禾。如果那年的名額不給顧仲禾，他就再也沒有了進(jìn)入宗門的機(jī)會。
清晏門雖然允許顧家每三年推薦一名子弟進(jìn)入宗門，卻不是毫無限制的，其中一條限制便是不能超過十六歲。
有了這一層利益關(guān)系，顧仲禾決定用全副身家拼一把，他允諾給其他人足夠的好處，其他人幫忙拖住顧麗欣。不過顧仲禾沒想到的是，他一馬當(dāng)先地離開了小康山后，顧家其他子弟的矛盾卻激化了。
顧麗欣態(tài)度傲慢、死不求饒點燃了眾兄弟姐妹的怨氣，幾個人大打出手。顧麗欣在其中修為最高，跨過煉氣三層那道坎兒后，她可以施放最簡單的防御法術(shù)，其他人就像小狗啃王八奈何她不得。一時間兩方僵持不下，空氣中只不斷傳出低沉的打擊聲。
啪，啪，顧麗欣的防御法術(shù)終于在其他人不斷消耗下宣告破滅，而顧麗欣終究只是個煉氣期的小修士，真元相當(dāng)有限，她使用了這么久的防御術(shù)體內(nèi)真元早已枯竭，這時只要人再給她一下，她就會中招。
就在這時，只有煉氣一層的周樹海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一群人欺負(fù)一個女孩子算什么本事！”他毫不猶豫地?fù)踉诹祟欫愋赖纳砬啊?p> 顧麗欣扯了扯周樹海的后襟，壓低聲音說：“你快走，他們?nèi)硕?，我們不是對手?！?p> “別怕，大不了就是……”一起挨打。
顧家的人早就打出了火氣，可不會任由他們倆磨磨唧唧，周樹海的話沒說完，顧家的人的拳腳就朝他們砸了過去。
周樹海把顧麗欣護(hù)在身下，任由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
形勢雖然惡劣，但顧麗欣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煉氣三層的她被煉氣一層的他保護(hù)，卻從未有過的安心。
……
天才一夜之間泯然眾人，說的就是顧麗欣的情況?？伤齾s不是外人傳言的那樣因為受傷毀了根基，才放緩了修煉速度。她十一歲時已經(jīng)達(dá)到煉氣三層，到了十四歲怎么可能沒有絲毫寸進(jìn)。沒錯，修煉一向很快的她已經(jīng)煉氣五層了，這個速度放在宗門里也算快了?？伤齾s尋了秘法掩飾修為，讓自己看起來只有煉氣三層。
因為周樹海一直徘徊在煉氣一層，根本不可能進(jìn)清晏門。周樹海進(jìn)不去，那……她也不去。
毫無意外的，她作弊輸?shù)袅诉@一年的族考。
……
周家和顧家每一代都會有一人聯(lián)姻，顧麗顏使得顧家的人相信她潛力全無，可以作為聯(lián)姻的工具。
十五歲時，她成功與周樹海訂了親。
……
過了十七年順風(fēng)順?biāo)娜兆?，顧麗欣的世界卻在這一天崩潰。周樹海以死相逼定要退婚娶顧麗顏，顧麗顏成日以淚洗面、頹然不言一語。
顧麗欣怎么舍得周樹海受罪，所以她同意退婚?？伤趺瓷岬弥軜浜Ｍ浰?，所以她選擇自盡。就算死，也不能被他忘記。
……
顧星薇摩挲著修煉手札的內(nèi)頁，這里原本的兩頁被撕掉了，她隱隱覺得，失落的可能是很關(guān)鍵的內(nèi)容。
可顧麗欣已經(jīng)決定兵解，還能做什么呢？
“噓噓……”
顧星薇合上修煉手札，才發(fā)現(xiàn)周圍漆黑一片，只剩一盞孤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原來已經(jīng)這么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