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是宣府三司之一的都指揮使,他接到通報之后淡淡一笑,認定喜寧二人是來訛詐錢財的,索性也沒有讓人通報朝廷,而是連城也不讓喜寧進,直接應付一番,準備把瓦剌的使團打發(fā)走。
高贇費盡力氣趁夜進城求見了江福,將朱祁鎮(zhèn)的境地和自己身負的任務告訴了江福。
朱祁鎮(zhèn)畢竟曾經是大明皇帝,江福還是很愿意為他做點什么的,所以第二天他一反常態(tài),說是使者遠來辛苦,要在城外為使團接風洗塵。
喜寧大喜,覺得自己出使的事情可能有轉機,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等到到了地方,喜寧連酒都沒喝一口便被埋伏的明軍抓住,隨行的瓦剌士兵見勢不妙紛紛投降。
高贇沒有看到江福,心知他可能是有所顧忌,不便出面,便直接動手將喜寧一刀砍死,隨后興高采烈的回了他自己的老家。
喜寧死了,也先聽到消息后勃然大怒,卻也沒有想到是朱祁鎮(zhèn)設計干掉了喜寧。
實際上也先早就已經對喜寧失去了信心,在他眼里,自己用了喜寧的計策之后,就像傻子一樣來回奔波于各個邊關,然后被邊關守將們拒之門外,自己又不是傻狍子,憑什么要被人這么耍弄?
正統(tǒng)十四年十月一日,也先糾集人馬,開始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向大明腹地挺進。
也先走的是紫荊關,也就是當初土木之變時王振第一次選定的撤退路線。
兩天時間,瓦剌軍隊攻破了猝不及防的紫荊關,守備都御史孫祥戰(zhàn)死,就此,北京城已經無險可守。
朱祁鈺和朱祁鎮(zhèn)的性格很像,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很好,所以當以于謙王直為首的大臣們要求他即皇帝位的時候,他剛開始是拒絕的。
一方面他不想搶他哥哥的皇位,一方面他覺得皇帝就不是人干的,整天除了要面對數不清的朝政雜事之外,還要時刻擔心外敵入侵,特別是前不久錦衣衛(wèi)指揮使馬順和王振的兩個余黨毛貴王長隨,三個人被大臣們當著朱祁鈺的面直接給活生生打死了,這給朱祁鈺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
只是有明一朝,除了極個別手段強硬狠辣的皇帝之外,其他皇帝都是沒有太大自主性的,朱祁鈺也不例外。
眼下內憂外患,朝廷亟需有一個明面上的領袖,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這個皇帝你當定了。
在以于謙為首的眾多大臣們三番五次的上表堅持之下,朱祁鈺或許是非自愿,或許是自愿,終于同意即皇帝位,代替自己的哥哥成為了大明朝的天子。
只不過有些東西一旦擁有了,便再也不想失去,皇位就是其中一個。
皇帝雖然面臨著很多應盡的義務,但該獲得的權利一分也不會少,初次嘗試過做皇帝的滋味之后,朱祁鈺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只是眼下還不是享受的時候,瓦剌軍隊近在咫尺,只有將那些韃子擊退,自己的皇位才能坐的穩(wěn)固,至于自己那個可憐的哥哥,還是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于謙之所以被稱為民族英雄,除了他率眾擊退了瓦剌圍城這個原因之外,他領袖般的氣質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在加固城防的過程中,于謙將他的能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從軍備器械糧食物資到征集軍隊城防布局,再到最后的實戰(zhàn)階段,于謙以身作則,用自己的能力和態(tài)度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也先帶著軍隊氣勢洶洶的來了,也先帶著軍隊灰頭土臉的走了,臨走還揮一揮手,決定不帶走一片云彩。
瓦剌名義上的老大是脫脫不花,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孫,雖然他很有能力,但還是斗不過老謀深算實力雄厚的太師也先,但是如今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機會,也先兵敗了。
脫脫不花聯(lián)系了被太師也先壓的快要喘不過氣來的知院阿剌,兩人趁著也先兵敗逃跑的空當向明廷遞交了國書,明確表示也先不能代表瓦剌,并且瓦剌愿意向大明求和,希望大明可憐可憐我們生活不易,不要再追究我們的過錯了。
也先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心情是崩潰的,但是對此他無可奈何,自己實力受損,如今只能逃的遠遠的,然后學習草原上的惡狼一樣,靜靜的舔舐傷口,尋找機會。
喜寧死了,也先敗了,朱祁鎮(zhèn)欣喜的發(fā)現(xiàn),對于自己回到大明的要求也先已經不再反對了,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朝廷依舊沒有人來接自己回去。
也失八禿兒,趙彥也不知道這個地方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他此刻正騎著馬與格根塔娜并肩而行。
格根塔娜目光警惕的看著周圍,嘴里卻道:“明國人,你現(xiàn)在身上穿的和我們一樣,吃的和我們一樣,就連蒙古語說的也不比我們差,為什么不能為我哥哥效力?”
趙彥淡淡一笑:“你雖然會說大明官話,但你并沒有在大明生活過,不會理解我們漢人對自己故鄉(xiāng)的眷戀和不舍?!?p> “可是你現(xiàn)在是我們的俘虜,只要我哥哥不同意,那你就不能回到明國?!备窀群墁F(xiàn)實的說道。
趙彥扭頭看了格根塔娜一眼,想了想說道:“說了你也不懂,咱們還是趕緊打獵吧,讓我看看你的箭術怎么樣?!?p> 嗖,趙彥話音剛落,格根塔娜已經快速的射出一箭,一只灰色的野兔應聲而倒。
趙彥摸了摸鼻子,這個瓦剌小妞還真是彪悍。
王麟和特木爾策馬而來,馬腹兩側掛滿了各種野味。
“師兄,剛才我在那邊看到了幾只狼?!痹谫惪醯臓I地里困了將近一年,今天終于在格根塔娜的掩護下跑了出來,王麟表現(xiàn)的異常興奮。
趙彥含笑看著王麟問道:“那你怎么不射幾只回來?聽說狼肉味道不錯?!?p> 王麟撓了撓頭,道:“有幾只狼肚子很大,特木爾說它們懷了小狼,我覺得要是射死它們實在有點……有點不近人情?!?p> “哈哈哈?!壁w彥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綠海心曠神怡,聞言哈哈一笑卻也沒有再說什么。
遠方營地的方向隱約飄來一股烤肉的香味,聞到這個香味兒之后趙彥卻有些想吐,一年四季除了烤肉還是烤肉,如果不是偶爾可以從格根塔娜那里交換出一點茶葉來,趙彥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吃烤肉吃的瘋掉。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格根塔娜輕輕抽了兩下馬屁股,當先向營地的方向馳去。
特木爾是個一根筋的人,雖然和趙彥王麟混熟了,但他并沒有忘記賽刊王交給他的任務,一直在暗處明處盯著兩個人,以防他們逃跑。
趙彥和王麟對視一眼,而后驅馬跟上格根塔娜,特木爾則落在最后邊。
回到營地之后草草的吃了點東西,趙彥與王麟便提起幾只野味,叫上特木爾后向旁邊也先的營地走去。
將帶來的幾只野味交給哈銘,趙彥彎腰鉆進了帳篷,然后將懷里的一小包茶葉掏出來交給袁彬,接著來到正在發(fā)呆的朱祁鎮(zhèn)面前,問道:“太上皇在想什么?”
朱祁鎮(zhèn)眼神聚焦在趙彥臉上,躊躇片刻后還是開口問道:“國美,為何朝廷還不派人來接我回去?他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得益于趙彥經常帶來的吃穿用度,朱祁鎮(zhèn)這幾個月來生活過的還算不錯,只是他心結難解,沒事的時候便眺望南天,期盼著自己的弟弟趕緊派人來將自己接回京城,因為那里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那里有自己的親人,那里讓他魂牽夢縈一輩子都忘不了。
帳篷里沒有外人,趙彥想了想,覺得自己和朱祁鎮(zhèn)的關系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有些話到了可以說出口的時候了。
“臣有些話想同太上皇講?!?p> 朱祁鎮(zhèn)溫和的笑了笑,道:“國美盡管說,這一年來我早已將你當做了朋友?!?p> 朱祁鎮(zhèn)是個有魔力的人,他很有親和力,沒有架子,待人溫和,為人溫潤如玉,就連伯顏帖木兒和也先派來監(jiān)視他的瓦剌士兵都被他這個人所折服,好多次也先動念想要殺掉朱祁鎮(zhèn),都是伯顏帖木兒挺身而出,將朱祁鎮(zhèn)護在了自己身后。
雖然朱祁鎮(zhèn)說把自己當成了朋友,但趙彥還是心存警惕,說話依舊委婉。
“太上皇對于陛下怎么看?”
朱祁鎮(zhèn)怔然片刻后笑道:“陛下自然是陛下,我已經想開了,就算回京后做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我也愿意。”
趙彥聽出了朱祁鎮(zhèn)語氣中的真誠,但世事如棋,人心善變,就算朱祁鎮(zhèn)想要重奪皇位趙彥也不會驚訝,因為他知道朱祁鎮(zhèn)回去后會受到什么樣的待遇,他最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想給朱祁鎮(zhèn)打個預防針。
“時移世易,老百姓或許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太上皇心中應當有所準備?!?p> 朱祁鎮(zhèn)灑然一笑,他的心境已非之前可比:“國美放心,就算居陋室,食粗茶淡飯,只要親人在旁,我亦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