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時分,趙義單獨回到縣衙見到了趙彥。
“公子,袁知州同意了。趙構(gòu)和巡檢司的人在后面,估摸著到了城外怎么也得三更左右,他讓我先回來報信,看看公子打算什么時候抓人?!壁w義滿身的風塵,褲腳處破了個大洞,想必是在路上被山林中的石頭或是樹枝掛破的。
趙彥心中振奮,想了想后說道:“白日里寺廟內(nèi)外人太多,你先吃點東西喝點水,稍后便去城外等著趙構(gòu)他們,未免打cao驚蛇,等他們到了之后讓他們先尋個僻靜的地方休整一番,而后五更時分便將寶塔寺圍起來,到時我會帶著三班衙役出城接應?!?p> 天色漸晚,趙九站在那里已打了好幾個哈欠,趙彥知他年紀小,熬不了夜,讓他趕緊去睡,可趙九自承奴仆,公子不睡他也不睡,沒奈何,趙彥只得由他。
街上遠遠傳來梆子聲和打更人的報更聲,只是離得遠聽不甚清楚。
趙印與王雙從前堂轉(zhuǎn)了過來,來到跟前后還可以看到王雙眼角的眼屎。
“大老爺,不知道這么晚了,您讓趙印兄弟將小人喚來有何吩咐?”
趙彥反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王雙一愣,趙印已在一旁答道:“四更了?!?p> 趙彥起身伸了個懶腰,隨后走到王雙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王捕頭與寶塔寺可有牽連?”
王雙睡的正香便被趙印的敲門聲給驚醒了,隨后聽說知縣有請便跟著趙印來了,此時云里霧里還不甚清醒,聞言答道:“小人能與寶塔寺有什么牽連,倒是顧典史與寶塔寺的主持云能和尚頗有交情,平日里有顧典史照顧,一些宵小也不敢上門找事鬧事,自然也就用不住小人?!?p> 又是顧袏車。趙彥暗自嘀咕了一句,吩咐趙九去將自己的佩劍取來,而后轉(zhuǎn)身對王雙笑道:“王捕頭且先去洗把臉,而后將手下人等召集起來,本官要帶你們?nèi)楸究h百姓鏟除一個毒瘤?!?p> “這……”王雙抬頭見趙彥一臉殺氣,并非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腦子里頓時一清,問也不敢問轉(zhuǎn)身就要去召集人手。
趙彥在王雙身后忽然說道:“也通知曹主簿一聲,至于顧典史還是先不要讓他知道了?!?p> 王雙回身拱手道:“小人明白。”
看著王雙匆匆而去的身影,趙彥心道你明白個球,眼皮子底下就有寶塔寺這么個禍害,你卻不知道,這讓我以后怎么倚重你?
想到這里,趙彥心中一動,又對趙印低聲道:“你也去,路上盯著點王雙,看他會不會暗地里讓人去給顧典史報信?!?p> 五更時分,遙遙看到新寧城門處火光爍爍,城門也被徐徐開啟,城步巡檢司的巡檢張亮看向旁邊的趙構(gòu),見他點了點頭,張亮便將腰刀出鞘,喝道:“兄弟們,動手,務必不要走脫了一個yin僧?!?p> 趙彥帶著一眾衙役們趕到寶塔寺前時,就見寶塔寺已被三四百名巡檢司的兵丁圍了個嚴嚴實實,火把熊熊,將寺前照的幾為白天。
張亮看到趙彥身著七品官服,當下便來見禮:“下官城步巡檢司巡檢張亮,奉袁知州之命前來協(xié)助趙知縣緝捕人犯?!?p> 趙彥見張亮三十來歲,身高體健,手持鋼刀一身煞氣,不禁多看了兩眼,隨后才道:“張巡檢從過軍?”
巡檢司主要布置在鄉(xiāng)村關(guān)津,專為盤查無路引外出之人,緝拿奸細、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打擊走私,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屬于州縣級衙門下面的基層機構(gòu),不算軍隊。
城步巡檢司設(shè)立于洪熙元年,為的是加強武岡州這邊侗寨的管理,直接聽命于武岡知州,倒是與新寧縣這邊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
張亮見趙彥腰間佩劍,只當那是個擺設(shè),他自有背景,雖然官職低于趙彥,卻并不懼他,聞言答道:“下官與袁知州是連襟,兩年前在京城五軍營從軍,后來因傷被裁撤,袁知州聽說之后便將下官叫來做了這巡檢司巡檢?!?p> 張亮說話的底氣很足,想必是有知州在身后做靠山的緣故,趙彥倒是不以為意,他見寶塔寺被圍得嚴嚴實實,便不再擔心寺里的僧眾會跑掉,眼下還得等一個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和張亮聊聊天。
“張巡檢可是在土木之戰(zhàn)中受的傷?”
張亮臉色一變,明軍幾十萬人被瓦剌五萬人擊潰,他身為其中一員自然臉上無光,眼前這名年輕知縣哪壺不開提哪壺,張亮對其頓時惡感叢生。
“正是?!睆埩恋挂矝]有否認,只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趙彥呵呵一笑,道:“當時本官也在其間,差點便丟了性命,好在有貴人相助,這才勉強保住了性命?!?p> 張亮有些吃驚的問道:“趙知縣莫不是誑我吧?”
趙九的命便是趙彥救的,平時最是見不得人質(zhì)疑自家公子,聞言大聲道:“誰稀罕騙你,我家公子還砍死了一個韃子呢?!?p> 趙彥當時還真的趁著王麟與瓦剌士兵廝殺的時候亂刀砍死了一名瓦剌士兵,回到老家后,與劉景、錢良才之類的好友敘話時趙九就在身邊,是以對于趙彥在土木之戰(zhàn)時的經(jīng)歷他也聽到了不少,此時為了給自家公子張目,自然是撿趙九自認為最厲害的說。
張亮遲疑片刻才道:“不知趙知縣怎么稱呼?”
趙彥報了名號,張亮恍然大悟道:“原來趙知縣就是當時隨軍囚車中的那名官員,下官當時就在囚車處不遠,聽旁人提起過趙知縣的名號,方才只覺得趙知縣面熟,沒想到竟然真的曾經(jīng)與趙知縣有過一面之緣。”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張亮也不再矜持,他當時不過是一名小兵,對以后發(fā)生的事知之甚少,此時便忍不住向趙彥詢問土木之戰(zhàn)后續(xù)的發(fā)展,聽到趙彥說起自己與太上皇一起被俘虜,而后回到大明的經(jīng)過后,張亮對趙彥的經(jīng)歷頓時頗為驚嘆。
兩人聊了一會兒,主簿曹方才在家人的陪伴下匆匆而來,他一見到趙彥便問道:“縣尊為何使人圍住寶塔寺?幸好是在此時,若是白天叫百姓看到,恐怕會激起民憤啊?!?p> 整個新寧縣內(nèi),由朝廷派駐的正經(jīng)官員只有趙彥和曹方,所以趙彥想等曹方來做個見證。
此時曹方既然已經(jīng)來了,天邊也露出了一抹魚肚白,趙彥笑了笑,也不與曹方說話,而是轉(zhuǎn)頭對身旁的王雙道:“王捕頭,你去叫門?!?p> 王雙與曹方對視一眼,他倆都想知道這位新任知縣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可是人家就是不說,他倆能怎么辦。
“大老爺,咱們圍了寶塔寺總得有個說法吧,小人前去叫門該怎么說?”
趙彥見王雙有些為難的樣子心下不喜,眼珠一轉(zhuǎn),說道:“就說從別縣流竄過來一名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有人看到他進了寶塔寺。為保境安民,本官特奉袁知州之命,率城步巡檢司諸軍士前來緝捕此盜,若寶塔寺眾不予配合,以同罪論處?!?p> 這明顯就是謊話,但王雙卻不敢不照辦,他方才看到趙彥暗地里瞅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很顯然是他方才的應對已經(jīng)引起了趙彥的不滿。
梆梆梆,王雙上前拍了幾下門,片刻后門后傳來動靜,一個聲音問道:“何人敲門?有何事情?”
王雙照本宣科將‘來意’說了一遍,那個聲音沉默了一小會兒,隨后再次響起:“王捕頭請回吧,本寺夜里有人值夜,并未看到有賊人進來,佛門清凈之地,若有賊人潛入,本寺也不會容他?!?p> 張亮此時正持刀躲在寺門一側(cè),他聽到寺里的回應后撇了撇嘴,然后對著王雙握了握拳,臉上做了一個兇惡的表情。
王雙會意,隨后他又用力敲了幾下門,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快開門,本縣的趙知縣親自率眾前來緝捕盜賊,若是你們不開門便是與盜賊同罪,到時法外無情,休怪我等不顧顏面?!?p> 門后的那個聲音帶著哭音道:“要不捕頭先等等,小僧前去請示一下主持?!?p> 王雙扭頭看了一下張亮,見他點了點頭,便道:“快去快回,時間久了我們就要撞門了?!?p> 門后一個腳步聲逐漸遠去,隨后再無動靜。
張亮走到趙彥身旁,低聲說道:“趙知縣,下官肯定門后還有人,只是不確定是兩人還是三人,聽他們的呼吸悠長,想必是會些功夫的?!?p> 趙彥掃了依舊等著門外的王雙一眼,扭過頭問道:“時間長了恐有變數(shù),既然他們不開門,那我們就自己來開?!?p> 說完,趙彥拔劍出鞘,正要招呼手下的衙役撞門,那大門忽然開了。
一名五六十歲,白眉灰須的老僧在幾名僧人的陪伴下走出寺門,而后雙手合十,說道:“老僧云能,忝為寶塔寺主持,見過知縣大老爺。”
云能和尚面相莊嚴,言談舉止間一派高僧風范,趙彥微微一笑,一手持劍,另一手做了個單掌禮,道:“早就聽說寶塔寺的云能大師佛法精湛,慈悲為懷,本官一直想來請教,只是初來乍到諸事紛亂,一直不曾尋得空閑,不想今日卻是在此等境況下與大師相見?!?
往日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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