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泵C文笑而不答。
岳老爺心領(lǐng)神會,他一揮手,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下他們二人,多隆阿與胡進(jìn)寶看看肅文,也走了出去。
“這第四味藥是赤小豆,煉蜜為丸,如桐子大小即可?!泵C文收斂笑容,正經(jīng)說道。
“紅小豆?”岳老爺拿起藥方,一時沉吟不語。
春天是瘟疫多發(fā)季節(jié),后世在中醫(yī)藥大學(xué)學(xué)習(xí)時,就知道這一世沒有有效的方子,而自己的碩士生導(dǎo)師,就是梳理宮廷方子的專家。
他知道,前世即使有方子,多也冗雜昂貴,或見效緩慢,而這個方子,還是宮廷所傳,后世方子才公諸于世,卻是簡單明了,效果迅速,花費(fèi)頗少,易于大面積推廣。
“岳老爺在藥行浸淫多年,自然是識貨的。”肅文呡了口茶,不緩不慢地說道。
岳老爺驀地抬起頭來,“肅二爺,你就不怕我黑了這個方子?”
肅文格格一笑,“德仁堂童叟無欺,貨真價實,世人皆知,岳老爺性格耿介,乃正人君子,這個嘛,我從不擔(dān)心。”他順手給岳老爺戴了一頂高帽。
“可是方子,要試過后才知道?!痹览蠣斦f歸說,眼睛卻炯炯有神。
“這是自然,所以我來找行家,尋常的藥鋪我去都不去。”肅文道。
這不象是那個凈街狗、老炮兒、混星子啊!此人說話沉穩(wěn)大氣,有條不紊,倒象是個官場人物,岳老爺暗道,可是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那您,要多少兩銀子?”
肅文笑著慢慢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千兩?”
“一萬兩!”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火花一閃,旋即又避開了。
肅文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忐忑不安,他不知這個宮廷方子在這個時代到底價值幾何,正在思慮時,卻聽岳老爺喊了一聲,“管家,拿兩千兩銀票來!”
肅文剛要說話,岳老爺一擺手,“這是定金,如果方子有效,三個月后,一并付清?!?p> “成交!”肅文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地喝起茶來,別說,這茶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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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們發(fā)財了!”
“二哥,我們有錢了!”
剛出岳家老宅,沒走多遠(yuǎn),多隆阿與胡進(jìn)寶就狂喊起來,惹得街邊一溜人群都瞪著這年三十里的三個瘋漢。
“瞧,剛才岳家那幫人下巴頦都快掉下來了,至于嗎?”多隆阿象個蟹子似地走著,卻是高興非常。
“走,還債去!”肅文雄赳赳氣昂昂,連賽虎的頭都興奮得左搖右晃。
“二哥,我們先上哪?”一聽還債,胡進(jìn)寶興奮地問道。
“我們?nèi)遥纺募忆佔拥你y子最多?”肅文問道。
“便宜坊。”多隆阿與胡進(jìn)寶異口同聲地答道。
“框框框——框框框——”
這次,輪到便宜坊的門響了起來,一朝翻身作有錢人,胡進(jìn)寶與多隆阿的臉上都是一幅牛氣沖天的神色。
一個小伙計醉醺醺地走出來,“二爺?”他突然看到了肅文身后的多隆阿與胡進(jìn)寶,“你們,你們要干什么?”他嚇得酒一下醒了,惹了這幫混星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擺平的。
“你不是說有法臊我嗎?我現(xiàn)在就讓你臊!”肅文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這作派這語氣,不是混星子還真說不出來。
“沒沒,二爺,那是氣話,再說,不是我說的,是天泰軒的大個劉,是他說的!”伙計小心翼翼陪著笑臉。
“行了,廢話少說,把我們?nèi)业那焚~給結(jié)了。”肅文啪地一聲,把銀票拍到了柜上,“年三十到人家家里討賬,這不是膈應(yīng)人嗎?”
便宜坊的王掌柜從后面走了出來,他是個老山東,在北京已過了六十年,早已融化進(jìn)這京腔京韻的氛圍中。
他其實就躲在門后,“二爺,二爺哎,這怎么話說的,佐領(lǐng)家是我們的老主顧,誰讓你去的?”他裝腔作勢地訓(xùn)上了,見伙計一臉委曲,又忙道,“快,給二爺沏杯茶去,算算到底有多少銀子?”
看著伙計忙碌開來,肅文也不計較,銀子頃刻就結(jié)好了,“得來,我們走,王掌柜,提前給您拜年了!”肅文拱拱手。
“給二爺拜年了,明兒我親自過去給佐領(lǐng)和佐領(lǐng)太太磕頭!”王掌柜一臉謙卑,“順子,給二爺拿付醬肘子,二爺,大過年的,本想后半晌送到您府上,……您千萬別跟我客氣,這是孝敬您的!”
多隆阿沒等肅文吩咐,早接了過來,“走著,回見您吶!”
王掌柜一直把他們送出鋪子,見三人走遠(yuǎn),才自言自語道,“這錢這么好掙嗎?才幾個時辰,一千兩的銀票都拿得出來?”
等肅文挨家挨鋪把賬給平了,多隆阿與胡進(jìn)寶手里卻提滿了東西,那年頭,還賬人家還要感激你!三個人雖然累,但都很是興奮。
多隆阿哈出一口白氣,“二哥,幸虧有您,這下結(jié)了,打我出生,頭一次過年不欠賬!”
“是啊,是啊,呵呵,我阿瑪好歹也是個游擊,年年過年的時候象是個孫子,給這起子伙計說盡了好話,沒辦法,沒有銀子,腰桿不硬啊!”胡進(jìn)寶很是感觸。
“銀子,還有。”肅文又從靴頁子里抽出幾張銀票,每人遞給他們?nèi)龔堃话賰傻你y票,剩下的他揣到了袖里。
“呵,二哥,還有哪?”多隆阿的黑臉上馬上洋溢起神采來。
“二哥,這一票,可是我們賺得最大的!一次就是兩千兩?。 焙M(jìn)寶崇拜地看著肅文,煙花的流采照亮了肅文這張年輕的臉,臉上卻沒有了往日的輕狂。
“呵呵,兩千兩算什么,還能八千兩他欠著咱呢!”
“八千兩?”多隆阿咬著手指,癡癡地看著肅文。
“我的二哥,真是一萬量?。 焙M(jìn)寶仰天長嘯,狀如瘋顛。
“呵呵,趕明兒,十五以后,我們要開自己的藥店,你們倆,都是掌柜的,一人給你們備一匹高頭大馬。”肅文淡淡說道。
可是多隆阿跟胡進(jìn)寶卻沒有他想象中那樣興奮,“掌柜的就免了,高頭大馬,這個可以有!”
肅文一愣,他馬上明白,旗人的心理與后世并不一樣,吃好玩好才是人生理想,每月都有錢糧,他們并不為生計發(fā)愁,即使象這樣賒欠,在他們心中,也頂多是欠日子不欠錢,下個月鐵桿莊稼發(fā)下來,馬上就可以還上。
“小劉,把這些雜拌都給我包起來,送我家?!倍嗦“⒆叩揭粋€攤子前,挺胸凸肚,雙手后背,充起大爺來。
“多三爺,您有銀子嗎?對不起,今晚概不賒欠。”攤主小劉笑著說道,手里卻絲毫不停,今晚的買賣太好,他并不愁主顧。
多隆阿“啪”地一聲把銀票拍到了攤上,故意仰著頭道,“你到底是侍候還是不侍候??!”
“哎喲,我的爺,您今天是鳥槍換炮了,瞧我這張嘴,晚上多灌了兩口黃湯,就隨嘴胡吣吣!”小劉趕緊用油紙包起幾個蜜餞櫻桃,“爺,您嘗嘗,這是下半晌剛做的呢!”
“好,分成三份,我們?nèi)乙蝗艘环?!”說完,他把銀票一抓,轉(zhuǎn)身揚(yáng)長而去,惹得一幫等著解饞的半大小子在后面沖他直耍鬼臉。
胡進(jìn)寶也不甘示弱,糖豆、糖葫蘆、炸糕買了幾大包,兩人就象抗?jié)M了東西的長隨,隨著肅文送進(jìn)家門。
“三妞,過來吃雜拌。”剛進(jìn)門,肅文就喊了一嗓子。
阿瑪跟肅安都坐在正屋里,三妞聽見聲音,卻掀簾從里屋跑了出來,她小臉凍得通紅,象熟透的紅蘋果,“二哥,你怎么才回來啊,我都出去找了你幾趟了!”她嗔怪著跑過來,拉住了肅文的衣袖,好象肅文要再跑掉似的。
“來,吃蜜餞?!彼樖謴暮M(jìn)寶手里拿過雜拌,胡進(jìn)寶與多隆阿知趣地把東西放在桌上,撿了幾樣,多隆阿又掂掂肘子,肅文一揮手,兩人撒丫子跑了,轉(zhuǎn)眼無影無蹤。
“二哥,這是你買的?”三妞拿起來就要往嘴里放,轉(zhuǎn)眼間,她又看到了雞鴨魚肉,堆滿了桌上地下。
“三妞,”額娘的聲音從里屋傳了出來,緊接著,人就到了正屋,“放我盒子里去?!彼?yán)地說道。
“額娘!”三妞委曲地叫了一聲。
“這還多的是呢,來,都來吃,都來吃!以后,雜拌隨便吃!”肅文招呼道。
看著桌上的一大堆吃食,眾人都有些愣,還是大嫂打破了沉默,“老二,你這一會兒就找到銀子了?”
肅文看著三妞高興地往嘴里賽著,心里也是無比暢快,他摸出袖子里的銀票遞給額娘,不知怎么,他嘴里還是喊不出額娘這兩字。
“這是四百兩即換即兌的銀票,您收好嘍!對了,大哥,你把門外那些雞爪子都給我擦嘍,那些賬,剛才我都還嘍!”
“還嘍?”肅安一聲驚呼。
“我還跟大哥說假話不成?”肅文道。
看著銀票,額娘一臉驚訝,肅安更是兩眼放光,卻是相信了肅文的話,他情不自禁想去觸摸一下銀票,卻不料,額娘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攥在手里。
“老二,這銀票從哪來的?”阿瑪卻嚴(yán)肅起來,往常,肅文最多往回拿幾兩銀子,都跟那班同黨胡吃海賽了,這一次,他是暗暗心驚,“這違法的不做,有毒的不吃,天子腳下,帝輦之中,可作不來這樣的事情!”他越說臉上越是憂愁。
“什么事情?你把老二想成什么樣人了?”額娘瞅了一眼佐領(lǐng),佐領(lǐng)馬上陪笑道,“我就是提醒一下他,不過,這四百兩的銀票……”
“你們放心,這是我賣藥方得來的,”肅文少不得編了個謊,“這是宮廷里的秘方,我賣給了德仁堂?!?p> “宮里的秘方啊!”額娘一拍大腿,“值!”
“你怎么會有宮里的東西,是墨裕給你的嗎?”阿瑪捋捋胡子。
肅文正愁找不著借口,忙點(diǎn)頭答應(yīng),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西屋,忙活了半天,還真有些累,他明白,是這身子大病初愈,不宜耗氣耗神太多。
“還,就該還,讓那起子小人看看,別每年到了吃年夜飯的時辰,就來堵咱家的門?!比ぷ炖镔惲艘蛔斓奶呛J,含糊不清地說道。
“安心吃你的吧!”這是肅安的聲音,也是含混不清,顯然也沉浸在這一堆吃食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