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的天空清澈得宛若一面鏡子,那透徹的淺藍色畫布之上偶爾可以看到幾片棉花般的云朵,看起來就像是正在度假般,懶散地躺在吊床/上,享受著陽光灑落下來的輕盈和柔軟;一排錯雜的電線彷佛五線譜一般映襯在藍天之下,幾只麻雀在其間起起落落,翻騰跳躍,就好像是正在辛勤譜曲的藝術(shù)家,那嘰嘰喳喳的叫聲居然透露出一絲天籟的味道來;一陣輕風吹來,三月空氣里的清冷夾雜著一絲春天的料峭撲面而來,皮膚表面冒出一連串的雞皮疙瘩,彷佛只要張開雙臂,就可以乘風而行,徜徉在那一片令人心醉的藍色之中……
“十四……十四!”耳邊傳來的喊聲將陸離神游在外的思緒抓了回來,就好像扯動了風箏的繩索一般,猛地把他從廣袤無垠的蒼穹直接拉到了地面上。
轉(zhuǎn)過頭,陸離就看到了一張俏麗而青春的面容,由于距離太近,甚至可以看到臉龐上那細細的絨毛,蒙著一層淺淺的粉紅色,那雙翡翠綠的眸子漾著玫瑰花蕾般的光暈,在瞳孔深處緩緩綻放,“嘿,愛麗絲!”陸離嚇了一跳,不由往后靠了靠,但隨即就意識到,他們正在課堂上,于是連忙壓住了聲音,抬起頭看向了講臺上的教授——還好,這是大教室,他的喊聲沒有驚擾到那位年逾五十依舊未婚的女教授。
“今天我們要到邁阿密去,你要不要一起加入?”愛麗絲壓低了聲音說到,眼神里夾雜著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陸離還沒有從剛才的走神完全恢復過來,思緒停頓了半秒,隨即就想起來了。明天開始就是春假了,所有美國的大學生們都會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假期,到邁阿密的海灘去狂歡派對無疑是大部分學生的首選,不過陸離卻只能留在紐約,繼續(xù)為了生活費而奔波。
陸離,來自中/國東南部的一個小山村,目前正在紐約大學的新聞系讀大四,即將畢業(yè)?,F(xiàn)在這個時代,留學已經(jīng)不再是富人家的專屬了,許多工薪家庭也都紛紛把孩子送到國外接受高等教育,陸離家就是如此,父母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上班族,就連積蓄都十分有限,更不要說大富大貴了。陸離能夠來美國讀書,完全是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拿到了獎學金,這才解決了學費的巨款。
轉(zhuǎn)眼他就已經(jīng)大四了,畢業(yè)之后的壓力不知不覺就落在了肩頭上,他必須開始為將來做打算了,到底是找工作還是繼續(xù)讀研,到底是努力留在美國還是回去國內(nèi)的大城市,還有實習應(yīng)該選擇什么單位,畢業(yè)論文的方向又將如何,無數(shù)個選擇無數(shù)種可能讓人眼花繚亂,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擔憂未來的茫然和迷惘,家里的意外就打亂了全盤計劃。
父親去年十月因為突發(fā)心臟病住院,經(jīng)歷了十七個小時的手術(shù)之后總算是度過了難關(guān),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但后續(xù)的問題卻接踵而至,不僅家里的積蓄用光了大半,就連父親也需要靜養(yǎng),短時間內(nèi)根本沒有辦法重新回到工作崗位,整個家的重量一下就落在了母親的身上。
還好,陸離在過去兩年的暑假都會留在紐約,打工賺取生活費,短時間之內(nèi)他的問題不會成為家里的負擔。不過,他也意識到,他必須為母親分擔更多的重量,所以他開始增加自己的打工時間,一方面需要照顧越來越繁重的學業(yè),一方面又需要兼顧日夜顛倒的打工生活,這半年時間來,陸離著實有些透支。
春假,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說是享受短暫休憩的美好時光,但對于陸離來說,卻是打工的最佳時間,尤其是假期的關(guān)系,不僅時薪有所提高,而且小費也翻倍上漲。
“我有其他計劃?!标戨x委婉地拒絕了,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但還是感謝邀請?!闭f話間,教授已經(jīng)宣布下課了,周圍的其他學生都紛紛起立開始收拾課本,看著愛麗絲臉上那遺憾扼腕的表情,陸離轉(zhuǎn)移了話題,“希望你們好好享受那里的陽光,回來之后可就再也感受不到了?!标戨x指了指窗外的陽光,“這樣的日子可沒有多少?!奔~約的天氣著實糟糕,像今天這樣陽光普照的日子,僅僅是兩周以來的第一次。
愛麗絲被逗笑了,看著陸離那雙猶如星耀石一般的眼眸,那深不可測的黑色達到了極致之后透露出一抹幽光,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更加上揚了一些,“看來,你的計劃可是比邁阿密的陽光更加誘/人,這讓我開始好奇了。”
陸離但笑不語,快速收拾著自己的課本,他必須立刻趕往兼職的餐廳,遲到的話領(lǐng)班經(jīng)理又要擺臉色了,向愛麗絲示意了一下,隨即陸離就背起背包,快速邁開了腳步,愛麗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我就期待你的春假故事咯,回來之后記得分享?。 标戨x轉(zhuǎn)過身,抬起右手,以食指和中指抵住眉尾,然后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沒有回答,直接就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教室。
一路小跑著到了自己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從口袋里翻找出鑰匙,打開鎖頭,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把自行車拖出來,遠端就傳來呼喊聲,“十四!十四!”那聲音由遠及近,原本還有些單薄,但居然越來越大聲,抬起頭,陸離就看到了教室窗口處熙熙攘攘地擁擠了七、八個人,這些人顯然正在起哄,異口同聲地大喊著,“十四!”臉上洋溢著惡作劇的笑容,讓周圍其他學生紛紛都投來了視線。
陸離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笑容卻是緩緩上揚了起來。“十四”是他的外號,來自于他在新生見面會時的一個愚蠢失誤。
當時他第一次邁出國門,如果是紙面實力,他有絕對信心;但國內(nèi)應(yīng)試教育之下的啞巴英語卻沒有任何自信,僅僅只是在腦海里想象一下日常生活都要使用英語的場景,手心就開始冒汗,以至于他的指導員詢問他的名字時,他下意識地就回答到了“十四號”——他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四日,不僅僅是指導員,就連身邊同行的其他留學生都笑翻了。
這個外號最先開始只是在中/國老鄉(xiāng)之間流傳,但久而久之,所有同學都這樣呼喚他了。陸離卻是毫不在意,反正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他甚至在自我介紹時,自黑地把“十四”作為自己的英文名字,然后當做一段趣談分享給其他人,這著實讓他在過去兩年大學生活里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
陸離抬起了右手,彷佛是巨星面對自己粉絲的歡呼一般,居高臨下地揮了揮手,然后手腕一轉(zhuǎn),揮手的手掌就變成了針對同學們的右手中指,這頓時引發(fā)了大家的一片哄笑聲。
正當陸離再次低頭牽出自行車時,就聽到呼喊聲再次響起,“十四!”抬起頭來,然后就看到了靠在窗戶邊的愛麗絲,“有人找你!”愛麗絲把整個右手手臂伸出了窗口,指了指大門口的方向。
順著方向看過去,陸離就看到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來,正在左右張望,那名男子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一套黑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的裝束,隱隱約約的啤酒肚卻不會損失他身上那股專業(yè)的氣息,右手里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看起來就像是華爾街上再普通不過的一名產(chǎn)品經(jīng)理。
中年男子看向了教室的方向,然后就看到所有學生齊刷刷地指向了陸離,就好像是天然風向標一般,那畫面讓陸離著實忍俊不禁。
不過,笑容僅僅只是在嘴角壓了壓,陸離隨即就牽著自行車朝著中年男子方向走了過去,“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中年男子卻也不著急,大步大步地走到了陸離面前,停下腳步之后,禮貌地伸出了右手,“下午好,我是馬克-福斯特。請問你就是……”他頓了頓,“離-陸先生嗎?”
先生。這個詞著實有些陌生,陸離笑著點點頭,“是的,我是陸。所以,你是英國人?”美國人可不喜歡用“先生”這樣的綴詞。
“波士頓,土生土長?!瘪R克微笑地回答到,卻是沒有領(lǐng)會陸離剛才那句話語里的幽默調(diào)侃。這讓陸離不由吐槽:果然都說波士頓人沒有幽默感!“請問,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呃……”陸離看了看手表,“五分鐘?!庇捎隈R克說話始終客套禮貌,看起來像是公事,這讓陸離越發(fā)困惑的同時,也沒有徑直離開,“我需要趕去打工,時間有些趕,所以……”
“沒事?!瘪R克擺了擺手,快速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陸離,“我是威爾、高謝爾和曼格斯律師事務(wù)所的律師,需要和你商談一下伊莎貝拉-艾倫女士的遺產(chǎn)事宜,請問你接下來什么時候有空?”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陸離的疑惑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越來越多,“等等?!标戨x制止了馬克,推著自行車往前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你說什么?遺產(chǎn)?我不認識什么艾倫女士,我也沒有繼承什么遺產(chǎn),你是不是弄錯了?”
碧藍天空之下,璀璨的陽光灑落而下,隱隱綽綽地在陸離肩膀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鑲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