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新州縣衙也收到一封信,信中所言,中原國派去與漠北突厥交和的使商在撫州一帶的獨嶺泊被寇匪所擒,所有物資亦被截獲,若想要將其放回,朝廷需得五百萬兩白銀作為贖金,否則,便要取其首級,懸掛獨領泊一月,以示威嚴挑釁。
撫州一帶蔻匪聚集,十分猖獗,就連當?shù)馗靡嗍芷溽厰_滋事,曾殺過朝廷派去當?shù)厣先蔚臄?shù)個命官。其常年攔截過往的商人,并以打家劫舍四周郡縣生存。四州縣郡府無計可施,多次稟報朝廷請求剿匪,中原朝廷數(shù)次派出能人援助,皆因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未能將其端拿剿殺,反而節(jié)節(jié)受創(chuàng),長期以來令中原朝廷十分頭疼。
此次委派新州商富慕容鈺擔任商使采辦漠北一事,朝廷十分重視。獨嶺泊下的官道是唯一一條北出的大路,其他全是崎嶇山路,十分不好走。慕容鈺走南闖北多年,深知獨嶺泊一帶盜匪隱藏,十分不安全,便擇難選了一條隱蔽的小道秘密而走。然不知誰走漏了風聲,踏入小路嶺腹的時候,被四周埋伏已久的寇匪圍堵,要退出來,已經(jīng)不可能,人和物資,全部被截。盜匪似早知其底細,亦像是有備而戰(zhàn),將其截獲扣押之后,書了兩封信,一封送到新州慕容府,另一封送往新州府衙,以釁朝廷之威。信中贖金十分巨大,言語更是挑釁不恭之至。
新州縣太爺氣得兩眼翻白,腿打哆嗦,除了拍案掃卷,沒有一點辦法。這個書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向朝廷那邊直接呈過去的,但是不呈又不行。如今出了這個天大的窟窿,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小小知縣扛得住。立馬叫人鋪好宣墨,速速表書,斟酌言語,潤了詞色,收筆封信。想想,怕自己表述的不夠詳盡,漏了重點,以致惹來麻煩,最終還是將寇匪書來的原信原封封好和著自己的那一封命人一同送到上頭的州府,再由州府轉(zhuǎn)交吏部,節(jié)節(jié)上報轉(zhuǎn)呈,最后轉(zhuǎn)呈圣上。
看完吏部轉(zhuǎn)呈上來的兩封書信,中原的皇帝龍顏大怒,扔折掃案,下頭俯首的官員哆哆嗦嗦匍匐在地,大氣不敢出。
簡直奇恥大辱,豈有此理!撫州寇匪,猖獗至極,不把天威放在眼里,龍顏何在,龍顏何在!還有那個新州商使,有辱使命,死不足惜!
朝廷之上,龍威大怒,好一番風波。之后文武官卿就此事向圣上諫言,紛紛各抒己見,有諫言贖金救人的,也有反駁支持剿匪的,言龍威不可觸動,寇匪堅決剿除,才能天下太平。圣上聽百官之言,終決定采納后者之諫,再次出兵剿匪,絕不姑息!同時又命人從新采辦一批上好的江南絲織和茶葉輸往漠北,并下圣旨,此番前去不可向突厥那邊泄漏半點風聲,否則定斬不赦!朝廷萬不能為了一個商使交出五百萬贖金。向來只有周列屬國向中原上貢交納的道理,以示臣伏。贖金交出等同向寇匪低首,天顏豈容侵犯。至于新州商使慕容鈺,辦事不力,死不足惜!
這回朝廷派出剿匪的主事是東宮二皇子云禎,兵部尚書的得意門生柳容萱做副先鋒,從旁輔助。圣上嚴旨,此處出動,務必將獨嶺泊寇匪全部剿殺!此行,兵部調(diào)兵跟隨一萬,如此陣仗,此事觸發(fā)的龍怒,可想而知。
井井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暈了幾暈,天威,到底是難測的。這邊她還在為阿鈺被截一事思量如何將他救出來,那邊又接到消息,新州刺史正從京都帶了人往慕容家來,來勢洶洶,此番情況,不容樂觀。慕容家,要大難臨頭了。
井井連忙直奔堂屋。屋里,老主母端坐上首,面容嚴肅,看井井匆忙而來,露出一絲動容。果真沒有白疼愛她。
“老主母”井井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說起。上首,老主母卻是向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述,她已經(jīng)知道了。
“你不用再說,我已經(jīng)知道了?!崩现髂甘疽馑^去。井井抬步進去,坐在她身邊。老主母望了井井一眼,眼神清明,語氣平穩(wěn)自訴,有一絲哀嘆。
“所謂盛極必衰,月滿則虧。慕容家以經(jīng)商起家,又以此發(fā)家。鈺兒是個睿智穩(wěn)重的人,這些年來,慕容家在他的打理下一日盛過一日,甚至成為新州行商首富,他也算是年輕有為?!彼刂貒@息,似有些遺憾:“然,商賈地位極低,受人輕視。鈺兒生性豪放灑脫,不拘泥世俗,自由貫了,自是不在意。當初,他本是極不愿意接下這樁事情的。是我私心規(guī)勸于他,想著他能借此機會進入宦海能謀個封號官職,再不濟,能與朝廷接緣,便能脫去商賈的廉價之名,不再受人輕視。然而,我沒有料到,沒料到……”她沒有說完,井井已經(jīng)知道。
沒料到,此番會因為采辦漠北一事被寇匪所截,如今生死未卜。
井井不知如何安撫。不管如何,老夫人,到底都是為自己的兒子著想的。她說的沒錯,中原重農(nóng)輕商,商人的地位著實是極低的,常受人輕視之。老主母只是在為自己的兒子謀前途罷了,她并沒有錯。而天下,沒有母親是不希望子女樣樣皆好的。
朝廷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此次采辦失利,恐怕慕容家已經(jīng)獲罪,新州刺史正在趕往慕容家的路上,相信過不了幾日,慕容府便會被官兵團團密封,內(nèi)外連守。如今,能救阿鈺回來的,只能靠她們自己了。
可是,如何救呢?
“老主母,井井有一事相求?!本畵渫ㄒ宦暪蛟诶先嗣媲?。膝骨磕在地上碰出清脆的聲音,聽的人心頭揪住,十分心疼。
老主母已經(jīng)猜到她要做什么,露出復雜的眼神,久久沒有說話。
“老主母,算井井求你,你一定得答應我”她將頭伏在慕容主母的雙膝上,懇求著,又乖順,又讓人心疼。
“傻丫頭,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崩现髂干焓职阉饋?,有些心酸,慕容家果真是沒有白疼她的。
雖已猜到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當井井開口向她要那個東西的時候,老主母還是心疼的厲害。這不是她親生的閨女,可是,也是她親自選中的媳婦,阿鈺喜歡的人啊,她如何能舍得她去送死。
“井丫頭,你想好了,那是賊窩,去了會有什么結果,你可都知道?”老主母不得不提醒她。
“我知道”井井點頭:“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陪他,哪怕丟了性命,井兒也不能讓他死,更不能讓寇匪將他的頭割下來掛在獨嶺泊一個月,我是不能看到他死的,更不能看他受到那種侮辱。”她的阿鈺,那是珍惜放在心底的阿鈺,絕不能那樣。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救他,如果救不出他來,她也要去陪他,陪他去死。
“我的兒,苦了你”老主母撫著井井的頭,很是心疼。不愧是她看中的兒媳婦,這般忠烈也這般癡情。
老主母起身,取來一個盒子,拿出盒子里面的東西,好好的交給她。井井接過,又哭又笑,貼著胸口小心翼翼放起。
“多謝老主母?!彼嵵乜牧巳齻€響頭,然后起身朝外面去。老主母追到門口,含淚目送她去。這一別,怕是死別了。
待朝廷派來的人到了,慕容府的大門都出不了了,去吧,去吧。
走到門口的時候,井井回頭看了一眼,老主母倚在門上,淚眼朦朧。
井井強忍住眼淚,頂風而去。
錢莊的掌柜望著井井,有些吃驚。少夫人要如此多銀票,五千萬,可真不是小數(shù)目,她要做什么?見他發(fā)愣,井井催促。掌柜的雖然疑惑,但是看到東家老夫人的令契,麻利的取了銀票遞過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井井接過,用油布防水布袋裝了起來,和著行李打包背著出了錢莊,一路打馬出城。
阿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