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放,字巖酒,雖是她的表兄,兩人關系形如親兄妹。楊放對她是極好,好到哪種程度,終身大事都放手交她。說她若是有相中的姑娘想要討來做她的嫂嫂,人家姑娘也愿意的話,她來作主也可。
當時阿寶還笑言:“丑的?美的?環(huán)胖還是燕瘦好呢?”
楊放聞言,皺了皺眉,笑道:“你要給我尋個貌丑的?,我沒得罪你吧,待我仔細想想。”
阿寶正色答:“我的兄長,定要配個德才兼?zhèn)涞牟判?,相貌還不能輸?!?p> 楊放這才滿意,:“算沒白疼你?!?p> 幼清看了看手上沉甸甸的物什,實在哭笑不得,心頭不知是何滋味,竟不討厭。
這實在猝不及防,她云里霧里,就被人套住了?“你就這樣把我給定了,不問我的想法,也不管你兄長的想法,不怕我貌丑?”
聽聽,這話,跟當初巖酒說的,誰能說不能配成一對兒,太合適。
阿寶大手一揮:‘哎,你是沒得跑了,我已經替你算過了,你們登對得很?!八秸f越得意,連算命都扯出來了。幼清倒是不曉得,她這樣會賣乖。
“此番,若能出去,幼清,我要送你一份大禮?!?p> “嗯?”
阿寶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次年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你記得到沈園那棵五百齡的茶花樹下等著我,我有東西給你?!?p> 她故作神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哼,果然是不知禮義廉恥的下等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顧及,讀的圣賢書也不知道讀到哪里去,好好的姑娘家,要學那三教九流三姑道婆給人做起紅娘當起媒婆。邢家的家教竟是這種的,真是讓人打開眼界呢。所謂女大不中留,這么著急嫁人的姑娘,我也是頭一回見。這種人,說是讀圣賢書的,自書香門第,只怕,比那些粗使下等丫頭還不如。虧得有那沽名釣譽的名頭,我都替她臊得慌??!”
“即是沽名釣譽,這就說得通了,白姐姐又何必費這個腦經精神,依我看,多瞧她一眼都侮我的眼折我的壽,呸呸呸”
悟得通透之后,幼清倒是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了。所謂沽名釣譽,自留給后人去評斷。正真沽名釣譽之人,只怕賊喊捉賊,有的人,只是披了一張人皮,皮子下到底是人是魔是妖精,天知地知了。
阿寶與幼清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笑。
不再看其他人,阿寶府身撿起地上的繡刀,轉身在墻上鑿起來,鑿得小心翼翼,不再理會身后跳梁小丑,幼清替她把風。
幾個女子翻來覆去說了方才羞辱之言,悻悻作罷,各懷心思。
她要來當這個出頭鳥,也行。若成,占她的光一起走。若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反正鑿墻的也不是自己,責任推出去,眾口一詞,與己無關。
自私自利,心機手段,被一群或溫柔或貌美的豆蔻女子做得淋漓盡致。
阿寶從來都曉得人心是不能直視的,不管見多少次。她想,自己永遠也不會習慣。惟愿,后途能更順坦。
人生的事情,誰又能夠說的準呢。或許,越是堪不破什么,便就會應運而來一場劫難,渡不過,灰飛煙滅,渡得過,也是千瘡百孔。
眾女雖不十分配合,然幸而也沒有出什么大的岔子。竟得天佑,阿寶只用了一天功夫真于墻根鑿出一個大洞,逃走絕對無問題。
萬事俱備,就等天黑了。
眾女本來未抱多大希望。當希望就在眼前時,個個喜色難抑。
午飯時候,守衛(wèi)進來送飯,眾女難得齊心,真是破天荒。送飯的很是狐疑,也沒有多說什么,掃了眾人一眼,又掃了屋里一圈,沒有看到異常,這才出去。門哐當上了鎖,一如既往。
見人走,眾女松氣。還好眾人反應快,用茅草合著泥土又松松的封了住了墻上的洞口,又有人打掩護,不然非得被發(fā)現(xiàn)不可。
有了出去的希望,午飯人人吃的很有胃口,今日送進來的飯菜,都沒有剩下的,和往日大不相同。來收碗筷的守衛(wèi)更是覺得奇怪,但是不曉得問題出在哪里。
到底要不要告訴頭兒?
酉時過一點點天就黑盡了。又挨至亥時三刻,外面人陸續(xù)換了值,已是守備最松懈的時候。人最少,最利于行事。
扒拉開松軟泥土,早前鑿好的那個墻洞就是希望,哪怕此刻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眾女也仿佛看到神光。
就誰先出去的事情,眾女又起了一場哄,差點沒有出手,阿寶和幼清頭疼。一個引起她二人的注意。
對視一眼,阿寶和幼清彼此疑惑。
那個王姓女子,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如今眾人爭搶出去唯恐落了后,便是一直巴結她的林玉杏都顧不得自己逃命去了。那女子竟一點情緒都沒有,眼睜看著眾人爭先恐后,她一個人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竟不動一下,仿佛作壁上觀的局外之人。
阿寶心頭忐忑起來。不知怎的,這心頭就開始七上八下,總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
“你不走嗎,要走就快些,不然沒機會了?!卑毴滩蛔√嵝阉?。這人奇怪不說,簡直是詭異。
聞言,那個女子也沒有說話,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但阿寶聽到了輕輕的笑聲,所以篤定她臉上此刻是有笑的。
就在阿寶以為她不會有什么反應的時候,那女子起身朝這邊走來,沒有說一句話,先她二行在了前面。
那個眾女嫌棄又不得不走的墻洞,被她不拘小節(jié)貓身爬了出去。
幼清和阿寶是最后出去的,幼清讓她先走,阿寶覺得累贅。有這個謙讓的時間,人都出去了。于是也沒有說什么,趁幼清不注意,一把將她推出去,自己也緊接著出了去。
總算是出來,外面的空氣,真是大好。
阿寶還沒有從地上爬起,幼清府身趕緊將她扶起,顧不得其他,阿寶憑著之前出來探路的感覺勉強辨了一辨,指了方向:“朝那邊走。”而后兩個人緊緊抓著手就往前跑。
前面不知道誰絆倒樹藤,驚動了守值的人,一時間,火把四起。
見此,阿寶和幼清大驚,加快步子往前跑,剛好林玉杏還有其他幾個女子與她們跑到一條道路上,眼看著后面打著火把拿人的就要追上來,四散慌逃,你推我趕。
阿寶緊緊拉住幼清,想要跑快些,不知誰推了自己一把,身子搖晃之際阿寶看過去,正正瞧見林玉杏心虛又得意的眼神,大仇得報。
刑阿寶,聞幼清你們兩個下等的賤人,去死吧。
被人這樣推,她二人滾到一邊的樹林子里面去。
一聲慘叫,阿寶頓時冷汗都流下來。
聽到她的慘叫聲,幼清連忙爬起來要扶她,牽動腳上的傷,阿寶連連叫疼,站不起來。
幼清這才發(fā)現(xiàn)她腳上的傷口,整只左腳都被捕獸的獸夾夾住,夾刀上有齒,已沒入皮肉中,裙裾下擺全部都是血。幼清緊忙蹲下伸手去開獸鎖。日曬雨淋,夾刀上已滿是鐵銹,解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把阿寶疼的死去活來,只敢緊咬著牙齒不敢發(fā)出聲音,唯恐招來搜捕追拿的守衛(wèi)。
“阿寶,你忍耐一點,再忍耐一下,就快好了,我快一些?!彼巡兜娜司鸵獙み^來,幼清嘴上安慰著阿寶,手中也在使勁兒,卻還無法撼動一點。夾刀已繡死,沒有任何工具,是打不開的,她不放棄。
阿寶冒險將所有人都救出來,如今,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親自將她帶出去。
只是,幼清費勁了力氣也沒有讓那頑固的罪魁禍首松動一點,一向穩(wěn)重清冷的她急得聲音都哽咽了。
不會,她一定要將她帶出去。
“你在忍耐一下。”顧不得手上的傷口,甚至顧不得鐵銹流進傷口,會不會就此廢掉一雙手,她只想救她出來,完完整整。
“幼清,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卑毚叽偎?。
幼清搖頭,“一起走?!?p> “我走不了了,你趕緊走,一直往北方向跑,往有人的地方跑,快則兩日,慢則三四日,就可以至上都了,不要管我。”
“你要我丟下你嗎,我做不到,我不走!”
阿寶冒著冷汗,疼的臉都白了,唇打哆嗦。
她說:“你走你的,不用覺得愧疚對我不起,今天這一切,都是命。我活該命中有這劫難,誰都不怪。幼清,記住我說的話,次年正月十五,一定要去那里等我,我有東西要給你?!?p> “我什么都不要,不要說的跟交代遺言一樣。我一句都不愛聽的。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給我的東西還給你,一樣都不要,你信不信。”說著作勢去脫手上的玉鐲。
阿寶忍著痛道,“我當然信??墒?,我還是要說的“
“記住,到時候一定要去。不然,我會生氣的,這輩子都不見你,你也要信,我會說到做到?!彼呀浱鄣目煲f不出話來。
瞧著她腿上黏黏稠稠的污血和她痛到扭曲一點都不好看的面,幼清無能為力,哭的淚流不止,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她的阿寶?
“那邊有兩個,快,追上去!“
“別讓跑了!”
遠處一個聲音大斥,她們被發(fā)現(xiàn),搜尋的火把聚集朝這邊來。
阿寶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她推去老遠,紅了眼睛:“快走,往滁安的方向跑,一直往北。”
“我們一起走”幼清固執(zhí),讓她丟下她,她真的做不到。
“再不走,一個都走不掉,不準回頭,你不走,我就死給你看?!彼e了繡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追,那邊,別讓那兩個跑了”火把越來越近。
“走!”阿寶再次將刀抵近脖子。
她以死威脅,幼清眼淚流了一臉。
她咬咬牙,突然就平靜了,她說:“阿寶,你等著我,我會找人來救你。活著等我。你若敢死,明年元宵的那個約定,就不作數(shù)了,我會恨你一輩子,永遠都不原諒你?!?p> 阿寶笑,她說:“我等你尋人來救我,我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