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若無其他事,微臣便告退了.”他緩緩道,聲音雖輕,也溫柔,確著實沒什么溫度起伏,很容易讓人想到冷冰冰幾個字。
望著那張臉,成安皇再次搖搖頭。還是不十分像,除卻皮囊上的六七分似,這明大人,是半點也無與他母舅相似之處?;市殖擅魈釉f過,肖寤靈當年行走江湖時,是何等少年恣意,眉目如畫。自己招進翰林的這個,就是個表面溫柔,對誰都謙謙有禮,再匹配上那副容顏,簡直是絕了。成安皇宋苑覺得,這人欺君欺的誠心。
算了,他也不打算計較他這欺君的罪了,若真算起帳來,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朕跟你說的那個事情,你仔細考慮考慮?!?p> “那微臣的提議?”
“哼,你的提議,朕考慮什么,辭官歸隱的事情,你就想都不要想。怎么,利用完朕,舅舅家冤屈洗了就想甩開朕?好好再翰林司你的職,朕自會論功行賞?!彼Φ牡靡?,明顯不放人。
明月沒有說話,抬袖施了一禮,行出御書房去,一身雪白,郎如明月,銀碗盛雪。
出門的時候,恰逢婷璣公主進來,二人見了禮,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出,婷璣還沒有收回眼。
探花府
阿寶在府中焦急的等著。他犯的乃是欺君之罪,不知道,圣上會不會為難于他?
在聽到身后走路的聲音,阿寶即刻轉過來,望著他完好無損,她一雙圓圓的荔枝眼彎成月亮。
一把抱住他,她委屈道:“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怕你出事,一直在等你。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現(xiàn)在。”
明月明大人愣了愣,而后抬手摸她的腦袋,眼里映了星斗?!斑@么想我么,讓我瞧瞧,想出相思病來沒?!彼櫭?,而后當真伸手去探她額頭。懷中的人也乖乖的,任由他胡鬧。收回手,他點點頭,有模有樣道:“果然很想呢,我要遲些回來,豈非等成望夫石了?!?p> “就算望夫石,我也是最俊俏的那塊?!?p> “我的阿寶,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彼鹚哪?,說的認真,溫柔得仿佛喝了無數(shù)壇杏花酒,而他眼神分明清明,里面獨獨映了她。
明月,明月
“阿寶……”他將她攬在懷中。前世今生,或是來世今生,他們都注定是生生世世,要永結同心的。
阿寶,他的阿寶
霞壽宮
“哀家聽說,那明大人本已有妻眷。婷兒,你乃哀家的心頭骨肉,去歲與周家那孩子和離,哀家可是好一段時日沒有睡安穩(wěn)。明月大人既已成家立室,你乃一國公主,哪有給人做小的道理,豈非沒有體統(tǒng),這事兒,哀家可不應的?!?p> 她望著與自己言體己話的人,婷璣搖搖頭笑,一雙英氣的眉很是顯眼,為其容顏增色不少。
“您還不信我嗎。明大人尚未娶妻呢,又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流言。母后難道覺得他不好嗎?這人我看上了,非嫁不行的?!?p> “哦?未曾娶親?”
“很是呢。“婷璣言。
聞此,太皇太后才露出稍稍滿意的神色。見此婷璣也明白,她老人家是答應了的意思。只要明月答應娶自己,皇上賜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也,沒個臊,那樣的話也說得出來。如今,滿朝文武都知道你瞧上了翰林的探花,誰不怕你?!碧侍笾噶酥概拥哪X袋,未弄疼她,嘴上是恨恨,眼里卻抑不住的替她高興?!叭舨蝗唬Ъ抑苯幼尰实巯碌乐?,你們擇日便成婚如何?”
“不可,夫君是自己的,自己拿下才是。不勞煩皇兄。”
太皇太后與身旁姑姑對視一眼,侍奉的姑姑心照不宣掩帕一笑。婷璣一臉從容。
這有什么好羞的,她喜歡的人,就是要親自追求到。誰說女子矜持,她只需得到想得的便可。英氣的眉目除了喜悅,烈烈灼灼。
這日,阿寶于探花府中剪月桂。
“嘖嘖,天下,竟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身后傳來一聲嘖嘆,阿寶聞聲望過去,有一瞬愣怔,后立刻放了剪子朝那人躬身,“公主駕臨,民女沒有看見,恕罪?!?p> 她是不會宮廷禮儀的,這躬身的動作雖也能以示對那方身份的恭敬,然而到底不合規(guī)矩,且看上去就很是沒有禮儀,惹得婷璣殿下身旁的宮女偷偷發(fā)笑。
聽見身旁的笑聲,婷璣公主厲顏喝到:“放肆!”
婷璣公主生的是極好看的,她的生母太皇太后,當年可是上京中的頭美,她自然也不差。
這個女子,一身明黃華貴已讓人望而止步。那雙英眉更是讓其添了利落和硬氣。被訓的隨侍宮女,哪有不怕的。
“下次再有這樣,便不用再跟著本殿下了,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宮女連連應聲,不敢再做出任何越舉。
阿寶站在那兒。
她來探花府,應是來尋阿月的吧。不過阿月今日不在府中,應該是要撲空了。阿寶以為她會自己去找人,想著找不到自然也就走了,不會多留下。
她讓給其讓開路來,準備待走后繼續(xù)剪院子里的月桂花。
婷璣走至她擺東西的桌子旁,問道:“你會插瓶擺弄花草?”她點點頭,贊言:“不錯,與我婷璣宮中花娥做的也不差許多?!?p> “隨便擺弄擺弄,入不得公主殿下的眼?!卑殞嵲拰嵳f。
自己擺的哪有她稱贊的那么好,阿寶始終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公主殿下有一絲防備。然那方似并無任何惡意,連夸人都夸得真誠,讓她都懷疑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有她說的那樣好。
“何必謙虛。本殿下從不恭維虛承別人?!彼?,一張嬌艷緋紅的朱唇吐氣如蘭,那是全天下最美的紅妝胭脂,配她正好,烈似旭鳳朱凰,如火如荼。
阿寶覺得無話可答,亦無話可說。
這探花府中,她只與明月在一處才會自由自在,有說有笑。其他人,她是不自覺的就拿出十二分的恭敬和客氣的,哪怕是對著一個小小的丫鬟婢女,她亦是覺得有必要客客氣氣。
上京雖大,也雖好,可是,只有阿月才是她的所愛。
“瞧瞧,還沒說幾句話呢,就變成一個小啞巴了?!币娝晕⒕执?,婷璣調笑?!拔矣植皇菈娜恕D阋矂e端著了,走吧,我領你出去一個地方。”
阿寶自是不去,奈何人來拉她。一個堂堂的公主,已這般屈尊降貴,她若再不識好歹,只怕,會引得人不滿。
阿寶擔心她心血來潮拉著自己進了皇宮,自己要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婷璣并沒有將她帶至后宮。而是去了城郊有名的瘦湖。
“你有沒有聽過一則傳說,白蛇戀上人間的凡人,最后為凡人寧愿永生永世壓在塔下。那樣至真至誠的愛,真是讓人羨慕吶。怪只道人說羨鴛鴦不羨仙,多美。”
阿寶以為她要講一個多么長的故事,卻是一則傳說。她又寓意何在?
這是婷璣公主啊。她慕她的阿月。
阿寶突然掙開拉住自己手的人。盯著面前明黃的女子,眼中暗潮洶涌。
“明月不會娶你,他心中有我,你莫要強人所難。”
婷璣的笑僵在面上。可真是不留情面啊,費盡心機,是要敲打她的,她倒是承認的坦然。這,是公然要與自己爭嗎?
“明月?”笑重新恢復在她傾世的面上,似不在意她方才的無禮和冒犯,卻是問道:“你平日里也是這般喚他嗎?”
自然不是,自己是他千金不換的阿寶,她禮尚往來,發(fā)乎情止乎禮喚他阿月。他們青梅竹馬,從小,自己便這般喚他。
不過,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
“你看,那像不像斷橋?!彼钢h處荷塘上的一座石拱橋,一臉喜悅。
阿寶心頭鼓了鼓,婷璣殿下,有些詭異。
見她不說話,似覺無趣。婷璣笑笑,朱唇似朝霞,染了半邊天際。
“回吧”她開口,率先走在了前面?!拔业膶m女還在探花府,刑姑娘回府麻煩替小宮女稍個話,便說本殿下先回宮,讓她們自行回來。”說完她蹦跳往皇城司的方向先回了,一副少女天真爛漫的樣子。
阿寶站在原地好一陣子,面煞白,唇也退了血色。
有一瞬間,她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只是那感覺一瞬便逝,她抓都抓不住。
待回探花府,那幾個宮女早被宮中的人請回去了。
那日回去之后,阿寶便大病了一場,風寒近十日藥石無醫(yī),那人從宮里帶了御醫(yī)出來診治之后才慢慢好轉。
“你可好些了?”
眼前這個人,阿寶雖喜歡不起來,但還是不能得罪的,君臣的身份不說,她還帶來人醫(yī)治了自己,打起了精神她道:“多謝公主關心,民女覺得已經好很多了?!背隹谶€是有些勉強
“那就好,如此,本公主就不打擾你了,你好生歇息?!彼f的干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出了阿寶的房間。
望著空空的門處,阿寶覺得心頭不好受。
她說不太清這感覺,總之,不太好。
她一人依在床欄頭,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風將窗邊邊的竹卷簾吹的晃來晃去,秋意濃濃。
這幾日幼清來看過她幾回。最后一次,是來道別的。
此次上都之行來探望姑母,已近至三月,是時候返回潯陽了。后日便動身,臨近歸期,特特來向阿寶道別。
兩個女子拉著手你儂我儂互訴衷腸,恨不得不分離。此來滁安,交的這樣一個知己朋友,真是比什么都值得呢。
“哪有女孩兒家這個樣子的,成什么體統(tǒng),若是給一些人看見了,以為你我如何呢?!甭動浊宓降资菚汩T第長大的,從小受的熏染,在阿寶對自己滿嘴情話時無奈的要命。
“我喜歡你,就是舍不得你嘛,怎么,難道你不喜歡我么?”阿寶睜著一雙荔枝眼。
“懶得理睬你?!庇浊逋屏送扑?,覺得她臉皮越來越厚了,不能給好臉色。
阿寶彎了彎眼睛。在看見她手腕上那個玉鐲子,一雙荔枝眼便更彎了。
話說得差不多,臨別時候阿寶提醒她:“別忘了,明年上元花燈節(jié),你要記得到梁園五百齡的那棵茶樹下去等著,會有大禮的?!?p> “好。”
聽她應下,阿寶放了心,一切都是值得被等待的,未有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