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宋城守著藥爐熬湯藥,門自外面開來,灌進些冷風,吹的人精神抖擻。
宋城用蒲扇護住爐子上的火以免吹滅,那人剛剛好走進來,卻不是別人,正是王昭云。
看到宋城,王昭云卻并不驚訝?!拔叶亲羽I,到廚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墊肚子的,你怎還未歇下?”爐上草藥煎得正開,有藥湯順著壺蓋頂起的地方旒綹冒出來,藥草煮開的味道澀香濃烈。
宋城用帕子包住壺頂,將壺蓋錯了錯位,便好多了。
“你怎一人到這尋吃的,下人些呢。”她道。話畢才覺明知故問。他定不想多叨下人,況已天色不早,快至子時。
王昭云拍拍身上的寒氣,關上廚房的木門。木門擋起寒風,果然暖和許多。
屋子里面宋城坐在蔑草編織的矮墩上,映著燭火和爐火,靜謐溫暖得不像話。
她放下手中棕葉蒲扇,問,“你想吃些什么,晚飯沒有剩飯菜了,只能簡單燒煮些,太繁瑣會費時不少,我隨意給你煮點權且充墊肚子,明日讓廚房早些燒煮早飯,今夜便酒釀圓子好不好?”
“好,”王昭云道,
他答的干脆。
宋城微愣便起身去找家什了。
王昭云撿過蒲扇替她招呼著爐子上的草藥罐子,兩人各忙各的,倒是和諧。爐火里的柴禾是松木枝,易燃又經(jīng)燒,松木和松子油的味道聞著一點都不嗆人,偶爾柴火噼啪,除此便只有宋城燒煮和鍋碗的聲音。酒釀香甜味兒一會兒就散開來。他覺得其實沒有那么餓。平日也沒有吃夜宵的習慣。他是常年營中的,飲食也向來規(guī)律自律。
今日是為何到廚房來的呢?
他方才去宋城處有東西要給她,屋子黑燈瞎火,燈火沒有亮,想來已是歇下。路過這邊廚房見紙窗亮著便過來瞧瞧,卻是她在里面熬藥湯。
王昭云摸著懷中的東西,竟有些打鼓。
“好了,仔細燙著。圓子配酒釀雖好吃,糯食食多腹脹,尤其晚上不助安睡,你少吃一些?!?p> 瓷白的碗里冒著騰騰熱氣,很應冬景。
王昭云接過悄無聲息喝起來,果然比聞著還香。
鼻尖氤氳微微香甜的酒味兒,糯圓子一口咬下去黏牙,極香甜,冬夜里也極暖腸胃。
爐火上草藥已差不多,宋城用帕子沾水打濕抬起壺耳朵放在灶太上,揭了蓋子,又覆上一層紗布防止灰塵落進去,算是熬好了。
他吃東西的速度奇快,轉眼一碗酒釀糯圓子已經(jīng)見底。
“回去吧,天晚了,早些歇著?!睂⒋赏敕旁谠钆_,王昭云道。而后把爐火里面未燼的柴禾抽出來摁滅,又用葫蘆水瓢舀來半瓢水火心澆滅。宋城看著他做這些很是順手,與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簪纓貴胄大不相同。是了,他是連錦綢都不穿的愛民將軍。
宋城嘴角揚了揚,暗里看他越是暖軟愛慕,眼里星河,滿心滿眼都是這人。他冷也罷,無動于衷也罷,此生,她都是他的妻,結發(fā)會同心的。
宋城沒有想他會與自己一道。直至到屋子門前宋城才明白他是在送她。一路無話,兩個人很近,又仿佛很遠。
“回去吧,明日早起記得喝藥,不要喝太燙,藥效會不好?!彼纬茄?。
王昭云摸摸懷中的東西,手指有點僵硬。
見他還不走,宋城問道:“怎么了?”
他今日有些反常。
好像…
好像對她好了很多。宋城不大敢這樣去想,怕信了又是自作多情。他不愛自己無妨,便是不厭就很好很好了。這七年就極好。不用很濃烈,細水長流,一輩子守著就很夠。
她自屋里取了盞燈籠出來,他果然還在外面。
她將燈籠遞過去他手里仔細心囑咐,語氣說不出的溫柔,“天冷,又黑,你回去仔細些,小心看路?!?p> 倒是把他當成小孩子了。王昭云又好笑又心軟。他果真也笑了出來,只是很輕聲。仿佛那碗酒釀圓子后勁足,心也燒得暖和。
她雖一副端莊持重模樣,王昭云卻早曉得她是只紙老虎。論年歲,他大她好幾歲呢,論資歷江湖,她也沒有他走的路過的橋多的。
幸好,
幸好什么呢?
幸好他們已經(jīng)成親。
雖漏錯七載,應該……
不晚的吧。
她把護暖的披風加在他身上,王昭云卻是突而叫住她。
“宋城?!?p> 她愣愣,“嗯?”
腹中的話囫圇幾回又吞下,后知后覺悔愧難當,七年頗長久。這些年好生委屈她。
還好,還有他們還有余生。
是的,余生漫漫,細水長流。
王昭云道:“我覺得家中頗清冷,我們尋個好日子,上城山的觀音廟去拜送子娘娘,好不好?”他如是言,溫柔得與她想象期望中一模一樣,一灘一灘的水,暖暖軟軟的化開,汲出霞霧凝露,滋養(yǎng)生出透透的月下梨花,是仙風皎白。
宋城沒有說話,夜色雖深辨不清神色,王昭云明顯感覺她身子是僵的。
許久,那方清冷好聽的聲音輕輕緩緩應他:“好呀”承的清風霧白,細水長流。
王昭云伸手,撫她頸后柔軟的青絲,滑膩如綢。指尖溫柔,唯恐愛之不及。
從前一葉障目,如今捅破愛意,事事見她都是順眼,事事都是順心,事事唯恐不及。
還好還來得及。
回到住處王昭云亮燈空吹滅了掛在墻上,摸到懷中硌手的生硬才記起來,又忘記了。
罷了,找個好日子給她,她定然歡喜的。他捧著手中巴掌大的盒子,風華絕代的面上熠熠生輝,是柔情血漢,百繞堅柔。
一夜安眠。古拙陳舊的盒子映著微弱燭光不聲不響,盒身已經(jīng)很舊很舊了,有些年代,顯然頗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