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巖吩咐,晴羽小心翼翼在桌邊坐下,李巖卻道:“晴羽,你在這里可還習慣么?”晴羽聞言趕忙站起來:“啟稟夫君,這里大家伙兒對我都很好?!崩顜r示意她不必緊張,坐下說話,又為她倒了杯茶,也在旁邊坐下,才道:“晴羽,昨夜是我不好,多喝了幾杯,貿(mào)貿(mào)然便允了與你的婚約?!鼻缬鸾涌诘溃骸胺蚓槐厝绱苏f話,那是晴羽的福分。似夫君這般的英雄人物,其他人還未必高攀得上?!?p> 李巖搖了搖頭,說道:“此時并非是我后悔,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講。昨夜也已說過,我已有意中之人了,只是你不明白我對她的感情。她曾經(jīng)問我,當心里已有一個人時,還能容得下他人么?我當時還有些猶豫,有些不太清楚。但此時我心如明鏡一般,確實是只能容得下她,再也容不下旁人了。我們共過生死患難,一起談天說笑,撫琴舞劍,這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想著她時的感覺,那是與想起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即便天常、大通是我義弟,楊嵐與我共戰(zhàn)天樞同歷生死,師父待我恩重如山,義父救我于水火,那也是與他們不同的。并不是說孰輕孰重,但就是知道其間的區(qū)別。你明白么?”
晴羽耐心聽他說完,最后才道:“我明白,那就是我看到你第一眼時的感覺。”
李巖心中一震,晴羽繼續(xù)說道:“我明白那種感覺。我不管你作何想法,不管你心里有沒有我,但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原本我不敢多想,既然陰差陽錯之下有了婚約,哪怕只是一個妾室的名分,也算能名正言順在你身旁,我已知足了。夫君若覺著我是個累贅,或許怕天都那位娘子生氣,我遠遠看著你便是了。那位娘子若是不允,我永遠不見她面就是?!?p> 李巖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晴羽,你這般做法我更是愧疚。你看看,我同行來的這么多少年英俠,也都出色得很呢。蕭無忌蕭公子,武功高強不說,為人灑脫不羈,實是江湖豪杰楷模;塵淵公子身為江南越秀山莊的公子,年少多金,風流倜儻,雙劍無敵。都是很好的人選……”蕭無忌在門外聽李巖夸贊他,大是得意,頻頻向大伙兒展示自己的“武功高強,灑脫不羈”,引來一陣白眼。
晴羽凄然道:“夫君莫非要將妾轉(zhuǎn)贈他人么?”李巖拍了拍腦袋,表明自己絕無此意,安慰她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間住下,仔細思慮清楚再說后續(xù)之事如何?”晴羽聽說不會攆她走,這才高興起來。最后李巖囑他以后不必以“夫君”稱呼,直接喊他名字便是,晴羽也答應了。李巖這才推門而出,卻見門外一群人,都做側(cè)耳傾聽之狀,只剩楊霞一人在院中練武。
李巖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道了聲:“怎么,今日都沒有事情做了么?”眾人如鳥獸散,李巖也帶了楊霞出門,直奔城主府而去。到了李湛府上,卻見樓明月、楊嵐、薛炎都在,李巖先讓楊霞在院中練武,之后進到庭中,目視樓明月,樓明月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我已經(jīng)將事情跟大伙兒都說過了,你這么快就趕了過來,應是也有所覺悟了吧。”
李巖點點頭說道:“不錯,從早上到現(xiàn)在,應該說從昨晚到現(xiàn)在,所有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分開來看都不算什么,合在一起就不是那么簡單了。”他轉(zhuǎn)頭問薛炎道:“昨日是‘先登營’正常休沐日么?”薛炎捋了捋胡須,說道:“那倒不是,自打戒嚴以來軍營休沐日已取消。昨日天威找我說弩機需要保養(yǎng),作坊人手不夠,‘先登營’人人精通弓弩,可以去幫忙修整。只是完工比預計時間早了些,便放了他們半天假期?!?p> 李巖明了,對大家道:“昨日秦空請我過府小酌,便是趁了‘先登營’休沐之機,將大通等人調(diào)走,給我只身赴宴的機會。之后又在席間舒展自己志向,展現(xiàn)招攬之意。之后趁我酒醉讓我在婚書上簽字畫押,送我佳人。這期間若有人與我同往,必不會到今日境地。各位且說,秦空這是何意。”
李湛道:“這不就是明擺著的美人計嘛?我堂堂城主,為什么不向我施展?”見樓明月、楊嵐一起瞪他,才道:“好了好了。只是我覺得不是那么簡單?!睏顛沟溃骸安诲e,若只是過府談事也就罷了,直接將人送了過去,那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若是秦主事真有異動,除非實力有了壓倒性優(yōu)勢,完全不畏懼師兄、師叔,才會這般大膽做派。但他一個小小內(nèi)務主事,何來這般實力,難不成他以為就憑秦天威就真能控制得住‘先登營’。即便如他所愿,我只需兩千驍騎,兩個時辰之內(nèi)便能破他軍陣,秦天威也是清楚的?!?p> 李巖想了想:“若是秦副城主也站在他一邊呢?”樓明月道:“平時也就罷了,此時應該不會。且不說即便他有想法,能不能做成大事;只是經(jīng)此內(nèi)亂,流光只怕也無軍心實力對抗外敵,這也是秦宇絕不愿看到的。元熙九年之前,秦宇已是駐守流光的將軍,他對這座城池可是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必然不愿在大好形勢下橫生枝節(jié)?!?p> 李巖忽道:“秦空為何要拉攏我?”薛炎道:“這還不簡單?你武藝高強,又有一幫藝業(yè)不俗的同伴,跟你套近乎也屬正常啊?!崩顜r道:“對啊,因為這個原因,便要拉攏我,那又有什么含義?”
楊嵐道:“拋開可不可能,他拉攏師兄,必是想有所動作?!崩钫恳驳溃骸安诲e,以他目前的地位,上無可上,下無可下,安安樂樂做他的富家翁便是,又何必勞心勞力拉攏一個小輩?!?p> 李巖道:“這個且不提,咱們從兩個方面來看這件事。其一,秦空是無能之輩,不能想到其間關節(jié),想不到公然招攬我會暴露自己的野心,引起咱們注意。這個可能性有多大?”眾人都搖了搖頭。樓明月道:“秦空還是有些本事的,不至于眼界低到如此境界?!?p> 李巖點點頭,接著道:“其二,秦空故意作出無能的姿態(tài),公然招攬我,讓大家伙兒輕視他,說不定還真能招攬到我。其實一切都在他算計中,正好可以掩蓋他要做的大事?!睒敲髟碌溃骸笆裁创笫??難不成他要成為流光之主?”
李巖道:“不錯。假設有一個機會,能讓他在不損流光實力的情況下成為流光之主,或者說讓秦天威成為流光之主。退可固守流光,進可向楚、燕稱臣。你猜他會不會選?”樓明月冷笑道:“他能有什么機會?”李巖道:“目前是沒有,但是他之前一直在創(chuàng)造這樣的機會。這個機會的前提便是,師兄必須死!”
李湛笑道:“這么說,你懷疑秦空就是刺殺我的幕后主使么?”
見大家都看著他,李巖也苦笑道:“說白了都是猜測,并無任何佐證的。我本受師妹之托尋找奸細,前時靈光一現(xiàn),將諸般事情聯(lián)系起來,才大膽做了假設。若真如我所猜測的話,秦空必會為秦天威求娶師妹。若能成,師兄一死,流光與落在他手上何異?”
大家想不到他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看得李巖都有些不好意思。李湛摸了摸脖子,說道:“那他還能容我活多久?”李巖想了想,說道:“他若想固守流光,做一方王者,那便不急,待得打退了敵人再下手不遲,只是師兄終究要成親的,若是有了后人,那更是夜長夢多;他若是想投靠燕、楚,那便要加緊行動,省得大軍壓境之下,萬一流光覆滅,他哪里還有與敵談判的根本。”
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只是因為師兄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我才敢如此猜測,不然我沒有證據(jù)之前,是絕不會說的?!崩钫奎c點頭,說道:“嗯,咱們以后留意著秦府便是。秦空向來都以斂財自晦,也許真把咱們瞞過了。”
李巖本來要走,忽地想起一事,說道:“盧先生博學多才,為何每次議事都不見他參與?”李湛笑道:“盧先生在你到的那日卜了一卦,之后說道你是流光的福星,凡事找你商議即可?!崩顜r只道他又開玩笑,但看眾人表情卻又不似,也懶得問,又與楊嵐一起教楊霞武功去了。
不多時,有人來報樓明月,說是一名喚作方晴羽的小娘子聽聞與西南的交易中出了差錯,捐了兩千兩黃金到庫中資助。原本蜀中訂制了一批強弩,只是近來盤查甚緊,賣家非要在原價上高出三成。流光本來富裕,只是近來都將銀錢轉(zhuǎn)化成物資,她一時之間也籌不出來差價,近日里頭發(fā)都白了好幾根。此刻聞言大喜,說道自己馬上就回。
回顧眾人,大家伙兒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方晴羽”何許人也,兩千兩黃金那可是大手筆中的大手筆,用來武裝一支千人軍隊也綽綽有余了。李巖見大家都不說話,想了半天覺得隱瞞不住,便道:“昨日隨我回府的那位娘子好像就名喚方晴羽?!?p> 樓明月笑道:“那我可要見見這位深明大義的娘子了?!崩钫空f好,差人去李巖住處說是將方晴羽娘子請來。
過不多時,稀里嘩啦一群人全到了,方晴羽人緣極好,不多時竟已與李巖一干友人有說有笑。李湛以城主身份感謝了她,樓明月也少不了一番夸贊。方晴羽說道那是她父生前積蓄,此刻秦叔叔盡數(shù)給她做了嫁妝,前日里聽聞說島上有難處,趁此機會便捐了出來,也算適得其所。免不了又是一陣褒獎,最后李湛又說中午都不必回了,府中設宴款待各位,蕭無忌聽聞有得吃,一陣歡呼,萬事拋于腦后。方晴羽卻始終舉止溫文有禮,待人接物無有紕漏。
這下子算是見到了這位美得驚心動魄卻又知書達理的絕色佳人,都是贊嘆不已。趁著他們?nèi)ピ褐锌礂钕季毼?,李湛對李巖嘆道:“這樣的美人計怎么不讓我也中上幾次??!”
李巖看他眼神曖昧,又看看樓明月、楊嵐,趕緊說道:“我以人品保證,絕對沒有動一根手指頭!”樓明月笑了起來,楊嵐啐了一口,有些臉紅,李湛口中道:“你的人品我絕對是信得過的?!蹦樕蠀s是一副打死我也不信的神情,李巖很不上對著他那張臉打上兩拳。
日間還有許多事情料理,午后李巖送了楊霞去盧先生處,又去幫薛炎、楊嵐處理了些軍務,連日忙碌,見識上倒是漲了不少。楊嵐有意無意之間,也將一些統(tǒng)率、練兵的法則由淺入深傳了給他。
到了晚間,李巖累得筋疲力盡回到住處,卻見眾人坐在正堂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薛晴見他進來,還不斷向大伙兒示意,,不由得一愣,問道:“怎么,有事情么,這么晚還不睡?”薛晴手指捅了捅翠屏,翠屏卻不理她,最后還是她指了指坐在旁邊的晴羽問道:“晴羽睡哪里?”李巖見其他人面上若無其事,其實都豎起耳朵在聽,心道這些人真是閑的,不過院落確實也沒有空房間了,李巖便道:“晴羽,你收拾一下,以后就睡我房間吧?!?p> 眾人“嘩”一聲七嘴八舌吵了起來,李巖內(nèi)功深厚,耳力不差,聞聽蕭無忌小聲說道:“一賠十,趕緊拿來,我就說沒有不偷腥的貓嘛,你們還不信?!鼻缬鹉樇t紅地看了看大伙兒,細聲細氣道了聲“好”。李巖卻不搭理他們,徑自回房,不一會拎著自己東西,在眾人大眼瞪小眼中,進了張大通房間。不多時,房外傳來蕭無忌得而復失的痛吼之聲。
第二日一早,李巖正在傳授楊霞武功,晴羽便在一旁看著師徒二人,有人傳訊說,樓城主有請,李巖讓二人留下,自己前往樓明月府上。樓明月早就差了人在門口等他,見他過來,也不用通報,直接將他引向日常辦公之所。
樓明月日常在一棟書樓中辦公,李巖每次來,都沒有進去過,這次進來了,卻見除了中間一處幾案,四周幾乎全是卷宗,不單樓明月在,楊嵐、薛炎也在,三人圍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一人,一籌莫展。李巖趕上前去,將“負天絕云”內(nèi)力輸了進去,卻一絲都吸納不了,想是經(jīng)脈盡斷。薛炎嘆了口氣,輕輕一掌擊在那人胸口,“龍虎離合”真氣一轉(zhuǎn),那人漸漸沒了氣息。
楊嵐道:“這是護送交易金前去明州的岳航,剛過了‘飛仙島’數(shù)十里就被截了,一行二十人,只有他一人逃了出來,忍著傷軀游了二十里,只為將消息傳回來,好在遇到巡邏的兵士,不然咱們還蒙在鼓里等著交易完成?!?p> 李巖是見過岳航的,很是靈活機變,卻不料竟這么死了。他知道樓明月喊他來必然不是為了看岳航,當下便道:“明月姑姑,若有用得著李巖的地方,還請直說。”樓明月欣慰地看他一眼,說道:“好在只是讓他們運送二百兩黃金的差價,不然這次損失就要大了?,F(xiàn)下姑姑要請你出面去完成交易,并護送這批弓弩平安回島。此時婉兒跟你薛師叔不能輕離,只能靠你了?!崩顜r點點頭道:“定然不負所托?!?p> 薛炎道:“青崖務必小心,岳航所受之傷甚是古怪,全身骨骼完好,經(jīng)脈俱斷,應是一種及其陰柔的內(nèi)力。單以內(nèi)力修為來講嘛,只怕不在你之下,況且這樣的武功只恐防不勝防,千萬莫要大意。”李巖點點頭。
樓明月拿出一個包裹給他,說道:“這是二百兩黃金,以及接頭的信物,千萬莫出差錯。你回去再帶上兩個同伴與你同去,相互有個照應?!崩顜r道:“事不宜遲,我這便回去準備,即刻出發(fā)。”楊嵐回頭說道:“我去送他上船?!?p> 李巖、楊嵐二人回到李巖住處,見只有蕭無忌與塵淵在,想了一下,喊上蕭無忌,讓他收拾一下,與自己前往江都,蕭無忌早就在島上閑不住了,聞言大喜。他身無長物,幾件衣服一打包已準備完畢。不料塵淵忽道:“江都我熟,我也去?!崩顜r大喜過望。又對在旁幫他拎著包裹的晴羽道:“你只管在這里好生待著,有事情便找翠屏,或者直接找楊統(tǒng)領便是?!庇謱顛沟溃骸扒缬鸸驴嗔尕辏€望你多加看顧。”楊嵐允了。
三人告別二女,上船南行,路過飛仙島時遠遠跟駱芳打了招呼,再往南走便要小心了,岳航他們便是在不遠處被截的。誰知一路行去竟然沒有任何阻礙,只是途徑一處房屋大小的礁石時,上面寫著血淋淋一行大字“流光逆賊越此處者死”。李巖冷哼一聲,飛身而起,半空中周天搬運,“負天絕云”真氣貫于雙掌,圍著礁石急轉(zhuǎn)一圈,“呯呯呯呯”四掌印在石上。最后一掌打完,李巖借力騰身而已,隨手拔出“濤生云滅”,長劍疾指,一縷劍氣激發(fā)而出,落在石上。
房屋大的礁石內(nèi)中蘊含的勁力被最后的劍氣引動,即便歷經(jīng)千百年而不倒,忽地爆裂成拳頭大的碎石,轉(zhuǎn)眼之間沉入水下不見。李巖輕輕落在船上,還劍入鞘,衣襟當風,飄然若仙。船夫常大海看了這等神乎其技的武功,竟連舵都忘了掌。蕭無忌大力鼓掌,說道李巖再練練大概就能跟自己差不多了;塵淵見了他此時的劍法內(nèi)力,也不由暗暗吃驚,自打他見過李巖以來,好似他的武功進境便沒有停止過一般。見蕭無忌還在那里胡說八道,塵淵瞪他一眼,道:“有那個時間胡說八道,還不如坐下來打熬內(nèi)力,你當真以為武功高低是天生的不成?!闭f著閉目運起功來,蕭無忌大呼小叫了一陣,見無人理他,也坐下來有樣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