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霸王別雞

　　喜洋洋牽著毛驢與小健哥信步而行，走了一段，小健哥抬頭望天，天空艷陽高照，時近正午，肚子里不禁咕咕叫起來，有了餓意。忽地想起錢掌柜送給自己的一張餐券來，連忙從口袋里摸出來，展開一看，只見餐券正面貴賓券三個大字艷紅醒目，后面跟著一行中號黑字“憑此券可享受本店價值二十兩紋銀特級大餐一份?！辈腿蚁路缴w著一個朱紅印章，印章上除了印著香千里酒店的名字，下面還印著一行小楷注明了酒店所在位置“臨安府馬口大街甲八號。”將餐券反過來就是一些該店的宣傳語、簡介、經營項目之類的說明，其中幾個放大的字體忒是醒目，書曰“招牌菜‘霸王別雞’。”此語寓意奧妙，發(fā)人深省，令人未臨現(xiàn)場品享美食，卻已有身臨其境之感。

　　時下這種貴賓券在臨安府從未出現(xiàn)過，這家客棧果然別出心裁，想出這么個新鮮招術，可謂推銷有方經營有術，意識超前，令小健哥大感新奇。

　　一見到這餐券，肚子里叫得更響了，登時勾起了食欲。既然是白送的大餐，不吃白不吃，以免辜負了錢掌柜的一番好意，這便去品嘗一下“霸王別雞”這道特色大餐。

　　二人按照餐券上注明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這家酒店，此店位處城中心繁華地帶，門面還不小，三層小樓披紅掛綠流光溢彩，甚是招惹眼球，門前豎著一面杏黃招客幡，上書“香千里”三個大字；門樓高處，再配上一塊半丈見方金光閃閃招牌；門口又整齊地排了兩溜迎賓小二，這么大的臉面，若是路過這里不進去光顧一下就太不給臉了。

　　小健哥二人踏步而來，立時有一小二趨腳上前相迎，將驢子接過來在門前空處拴好，跟著即高唱一曲，門口那兩溜迎賓一齊鞠躬哈腰，齊聲恭迎來客。

　　進入店中，一位油光滿面身穿綢衫的中年人小步急趨迎來，帶著生意人標準的奸詐笑容笑嘻嘻道：“這位小爺面帶喜樂之相，一定是富貴之人，歡迎光臨小店，快快里面請?！?p>　　這嘴皮子真會說，一看就是掌柜的，小健哥也不與他哈哈，將手中餐券一遞：“聽說你這里有道招牌菜很不錯，本少前來品嘗品嘗?！?p>　　來人正是酒館的鄭掌柜，鄭掌柜一見貴賓餐券，滿臉笑意更濃，這貴賓餐券是為了拉攏生意私下印制的禮券，主要面對臨安有身份的人物免費發(fā)放，持券者非富即貴，也不知這貴賓餐券是他人相送小健哥的，只料小健哥必是富貴子弟，立時一臉笑容綻放地相當璀璨，熱乎地連聲道：“這位小爺，貴客，貴客，樓上雅間請?！?p>　　送上樓去，便又差使小二沏茶倒水。樓上雅間食客不多，飯菜優(yōu)先招待，不一會，一席豐盛的價值二十銀的貴賓大餐就擺上桌來，招牌菜“霸王別雞”隆重登場，只見蒲扇大的一只白玉雕盤中盛著一只又肥又大的山雞，那雞斜身而臥，身上澆了一層薄薄透明的糖稀，就像覆了一層透明紗衣，那姿勢極像一位身披輕紗睡姿撓人的睡美人，令人看上一眼便先垂涎兩尺了。奇的是那雞肚大如球，好像是要懷蛋待產了，乃又令人充滿無限遐想。此雞遍體焦黃油亮，香氣四溢，淺淺的一層湯汁也呈濃稠金黃，湯中花花綠綠飄著各種新鮮菜絲，看上去好吃的緊。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霸王別雞’？”小健哥主仆驚贊齊呼。

　　“沒錯，這便是本店獨創(chuàng)的頭等招牌菜，傳說中只有本店才能有幸品嘗到。”鄭掌柜得意道。

　　“這雞看上去與普通雞有所不同，不知是何方之雞？”小健哥對這盤中雞甚感興趣，有必要打聽一下。

　　“這便是采捉自深山野林、白山黑水間的罕見野雞呀。此雞屬于稀有品種，存世稀少，口味鮮美，經過我店獨創(chuàng)的金湯蜜汁烹調，再佐以十年生烏鱉湯煨制，一盤創(chuàng)意獨特、美味絕倫的美食就此現(xiàn)世。

　　不是自吹，本店的這一道獨特佳肴可稱得上是臨安頭一道了?！?p>　　“原來霸王就是王八！我吐，這霸王沒見一個，原來熬成了湯，還霸王別雞呢，鱉湯喂雞還差不多，糊弄二傻子嘛?！倍抢镫m是罵娘，小健哥卻饒有興趣，繼續(xù)問道：“這野雞怎么這么肥呀，看起來和家里養(yǎng)的老母雞有的一拼了?！?p>　　忽有發(fā)現(xiàn)：“此雞的肚子……好像也比尋常的雞大出不少？”

　　鄭掌柜侃侃介紹道：“此雞不幸中招懷胎十月，所以看上去又肥又嫩，肚子大也屬正?，F(xiàn)象?！?p>　　“奧~原來如此，一只懷胎之雞。

　　那么……這霸王別雞怎么講？我怎么只看到雞，而看不到霸王的鬼影哩？”這個解釋讓小健哥奇趣陡增，拖著長腔追問不舍。

　　鄭掌柜詭笑道：“你想呀，霸王遇上雞不免有好事發(fā)生，終有一日，霸王拍拍屁撒手而去，所以鬼影難尋呀，故而便叫‘霸王別雞’?！?p>　　“原來……如此！”

　　“霸王別雞”的由來竟然如此動人，小健哥大長見識，恨恨咬一口玉齒：“這霸王也太不負責任了，既然好事成雙，竟然忍心離去，還……有沒有人性？”

　　鄭掌柜淡然而笑：“若有人性，怎能造得出這一道美味佳肴呀。”

　　說來也是。

　　“說來說去……這不就是一只懷仔的老母雞么？”小健哥瞪著眼珠盯著雞。

　　鄭掌柜奸笑道：“確切的說是一只懷仔的野老母雞，味道之美妙讓您嘗一口永生難忘呀?！?p>　　聽這家伙一席話，就夠一輩子難忘了，若是吃一口，下輩子都難忘。

　　小健哥目盯大肚野雞，擰起了眉頭：“太殘忍了吧。懷胎的雞肚子里豈不是有小雞仔？叫我怎生……忍心下口？”

　　鄭掌柜毫無人性道：“老母雞哪里的仔，不過就是雞卵嘛，有道是殺雞取卵，本店這道招牌菜卻是不殺雞不取卵，連雞帶卵一起吃，如此味道才回味無窮嘛，尤其是雞卵的滋味美得不得了，小爺您就放心品嘗吧。”

　　殺雞吃卵，夠狠。

　　想一想平生還沒嘗過雞肚之卵的滋味，就連啥模樣都沒見過，小健哥頓生奇趣，眼皮一瞇，連忙抄起竹筷，將那盤中野雞翻過身來，肚皮朝天，扒開肚腹，果見里面有一坨淡黃色卵狀物，大者如乒乓球，小者像花生豆，表皮無殼軟噠噠的，看來就是未孕育成熟的蛋旦，那蛋黃般的顏色令人垂涎欲滴，真想一口咬在蛋旦上，此時的小健哥也沒了憐憫之心。

　　“作孽呀，作孽，一只被拋棄了的懷孕野雞已然夠慘，竟然還要淪落為被人破肚吃卵的下場，蒼天呀，還有沒有公道？”小健哥口里流著涎水，假惺惺向天悲號兩聲，那時食欲大開，迫不及待就要動手動腳。

　　身邊的喜洋洋跟著少爺吃遍天下美食，也沒見過這么稀奇的霸王別雞，頓時舔著舌頭撲了上去。

　　鄭掌柜在一邊給二人倒了茶水，笑一聲：“二位莫急，慢慢享用。”

　　便轉身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這懷孕野雞著實別有風味，和尋常家雞確實不同，味道鮮美不說，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野性幽香，那幽香似松香如檀香，潤鼻沁喉，落肚后即潤心又透肺，一縷香氣又自腹中順腸升起，再由鼻孔飄溢而出，絲絲香氣繚繞百轉經久不散，令人回味永久好不舒泰。

　　“少爺，這野雞真好吃，味道夠野的，和家中之雞品味就是不一個檔次呀。”喜洋洋吃得甚歡，手抓一只雞腿，發(fā)自內心地道。

　　“家里的都吃膩了，當然是外面的野味過癮。”小健哥一手執(zhí)筷，狠夾一只雞卵湊近鼻頭，一邊品嗅，一邊忘情陶醉，那一只雞卵差點吃進鼻孔里。

　　面對小健哥陶醉之態(tài)，喜洋洋笑著附和道：“少爺高見呀。”

　　小眼一轉：“雞卵的滋味不錯吧？好吃么？”

　　小健哥目不轉睛：“有點蛋黃的味道，又有點奶油的味道，果然美得不得了?！?p>　　喜洋洋樂道：“這么美妙呀?！?p>　　繼續(xù)問：“雞卵比雞腿好吃么？”

　　小健哥一口吞掉雞卵，扭頭忽道：“好不好吃，你嘗嘗不就知道了，反來問我?！?p>　　這才注意喜洋洋一只雞卵未吃。

　　喜洋洋笑吟吟道：“小洋對雞卵不感興趣，就對雞大腿感興趣。”

　　這小子大概對自己的蛋旦也不感興趣，小健哥撒他一眼，不屑理之，自顧品嘗人間美味。

　　二人各有所好，各吃各的。

　　小健哥吃到美妙，嘴叼雞卵，油然而生美妙意境，不禁浮想聯(lián)翩：“嘴含一只卵，豈不就是一條小生命？就像是一只未出殼的小雞，雖然看不見聽不到，卻能感覺到那一對對小翅小爪在蠕動……”

　　正沉溺在遐想中，忽聽鄰桌有人吟詩道：“此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