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寫書人，看書人（上）
“我要......宰了你！”
烈風(fēng)隨吼聲倒卷，刑子梁踏步?jīng)_出。
“轟隆——！”
四周青竹齊齊而斷，劍影倏然疾掠，隱泛血光。
道道劍影斬落，刑子梁如同入魔，身影快至瞬息，如有縮地成寸般手段，肉身炙熱，血絲飛舞。
“砰砰砰——！”
不斷弦的拳勁猛轟在裹尸布上，蕭唐身子被不斷轟退，地磚隨著腳步退滑而崩裂，如同一條長縫。
蕭唐笑得愈發(fā)癲狂，血淚齊下。
“沒錯沒錯！這才是你！”
“這才是我筆下誕生的刑子梁！”
“只有我才能一言兩句就讓你暴走，喚醒你心中的怪物?。 ?p> 刑子梁嘴角上咧著，桀桀獰笑，他沒有理智，如同殺人機器，不知疲倦，不斷揮動著雙拳，朝著眼前的人砸去。
“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你為什么在害怕我！”
刑子梁揮拳的時候，也在怒吼。
而蕭唐泣下血淚，承受著刑子梁一道道強橫的殺伐攻勢，卻沒有絲毫反擊的意思。
“你因我而生，卻偏偏要脫離我而存在！”
“我在害怕你，是因為你想要殺了我！而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活命?。 ?p> “你自認(rèn)為活在騙局之中，但那是我一生的追求，是我一輩子的心血！”
......
“嘭——！”
強橫無匹的拳勢直落胸口，蕭唐卻站住了身形，駐足原地。
拳勁如若消散，劍影如若無形。
“你如今殺不了我。”
“而我現(xiàn)在也同樣無法抹殺你。”
兩人相對而立，刑子梁望著的是蕭唐身后那道黑影，而黑影再借蕭唐之身開口。
“世界因我的思維而構(gòu)建。”
“我的手在執(zhí)筆，書寫下的故事，成為你的命運！”
“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動筆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們，都藏在了我的書里?！?p> “而我書寫一切歷史，是翻書人，是說書人，是寫書人！”
刑子梁的笑意也未停下，他翻手執(zhí)劍影，穿透裹尸布，刺進(jìn)蕭唐的心臟！
“我不信?！?p> “我不信?！?p>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刑子梁神色一愣，蕭唐身后的黑影肆意舞動，仿佛在捧腹大笑。
“你看，我連你想要說什么，都一清二楚啊?！?p> 刑子梁漆黑空洞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驚愕之色，但下手卻更重了，數(shù)道劍光浮現(xiàn)，悉數(shù)刺進(jìn)了蕭唐肉身之中。
“刑子梁，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會死的。”
“我和你是截然不同的存在?！?p> 刑子梁轉(zhuǎn)動著劍影，笑得瞇起了眼。
“如果世界只是一本由‘你’撰寫的故事書，那么我的生與死，應(yīng)該只在你一念之間......”
“你又為何，要親自走進(jìn)書里？”
......
仙墓宮殿內(nèi)。
王相身前懸浮一株潔白無瑕的奇花，它搖曳著，如美人輕扭著腰，盈盈而舞。
他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喃喃道：“曼陀羅華啊......”
刑老爺子站在他的身后，神色復(fù)雜，嘆息了一聲。
王相轉(zhuǎn)身，朝著刑老爺子深深一拜。
“請刑老助我?！?p> 刑老爺子瞇起了眼，緩緩開口，沒有感情。
“你當(dāng)真準(zhǔn)備好了？”
“化神......”
“自此‘泯滅人欲’，脫離書中的記載，卻也可能從此再無你，因為當(dāng)那一刻來臨，你將真正見到部分來自于......”
“世界的真相?！?p> 王相抬起頭來，神色堅定，繼而再拜。
“二十六年前，他就與我說過?！?p> “世人說，當(dāng)仙不讓，我亦如此，絕無悔意?！?p> 刑老爺子遲疑了片刻，問道：“你告訴我，那紙盟約上有多少名諱還活于當(dāng)世？”
王相也猶疑了半晌，最終還是開口了。
“仍有不少，并不止二十六年，最早之人可追溯至仙緣末年。”
“北方那名頑童，西邊那位苦行僧都曾與他訂下了盟約?！?p> “至于那些不存在的人，聽他言及，本都該于當(dāng)世赫赫聲名，但我無一聽過?！?p> 刑老爺子搖頭嘆氣，呢喃道：“好大一局棋吶，卻連我這老頭子也看不破了......”
“你既心意已決，也算是‘吾道不孤’......”
刑老爺子走朝前去，伸手一攬，曼陀羅華漂浮在他身前。
“今日借仙人尸骸而解，奪曼陀羅華之變?！?p> “助你......化神！”
......
刑子梁問了一句話，無意間打破了自己被動的局面。
蕭唐身后的黑影徹底化成了人形，與他一般高，仿佛從蕭唐體內(nèi)走了出來。
霎那間，裹尸布脫離了蕭唐的肉身，自主而動，纏繞在黑影之上，只露出了一雙猶如星辰景象的眼睛。
“我很后悔?！?p> 黑影的聲音有了改變，倒有些像刑子梁的聲音。
“后悔為何將筆下本不該存在的你書寫的如此妖孽，乃至讓整個故事都活了?！?p> 刑子梁笑著說道：“如果世人都自你筆下而活，世界因你而轉(zhuǎn)動，那你該驕傲才對，你就是創(chuàng)世之人?！?p> “你不會懂我面臨的恐懼?！?p> 黑影的聲音很低沉，透著壓抑。
“因為我根本沒有賦予你一顆會恐懼的心?！?p> 刑子梁聞言，不屑地冷笑。
黑影并不在意，接著說道：“你問我是誰，從今往后，你可以稱我為......”
“寫書人?！?p> 他望著刑子梁，雙目深邃，星辰萬物一一浮現(xiàn)。
“沒錯，我無法憑空抹殺你，這個世界已經(jīng)活了?！?p> “我的筆甚至已經(jīng)無法在書上寫出只言片語，故事脫離了我設(shè)定的軌道，反而在吞噬我?！?p> 刑子梁漆黑的眸子轉(zhuǎn)動，歪著腦袋，好像聽懂了。
“所以，你為了讓故事回到正軌，親自走進(jìn)了書中，要從書中抹殺我?！?p> 黑影大笑起來，答道：“刑子梁，人人都以為你沒腦子，可沒腦子的人，怎么會有那么敏銳的戰(zhàn)斗本能與嗅覺？”
“只有我才知道，一旦你變得黑暗而冷血，你就比誰都要聰明?！?p> 刑子梁擺正了腦袋，再次咧嘴而笑。
“我還有一個問題。”
黑影無所謂地笑著，回道：“答案，你應(yīng)該自己去找?！?p> 刑子梁沒有理會，盯著黑影，一字一頓問道：“你所在的世界，一個假如真存在的書外世界，該是什么樣的？”
黑影一怔。
刑子梁抬頭，望向了漆黑的夜空。
他的眼仿佛想要望穿夜空，望到銀河盡頭。
在無垠的宇宙邊緣外，望見正在看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