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查家樓船下水那時候算起,海沙幫追殺查琦楨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江湖上早有斷言,查琪楨這小子本應該絕無生理?!辫F無雙左右看看,故作神秘道。
“如果不是這種消息泛濫,我也不會才進金陵,就急巴巴地趕來江寧。”玉摧紅道。
“一直以來,在外界的印象之中,查琦楨與師父那可是相濡以沬,”鐵無雙語帶譏諷道。
玉摧紅的臉上喜過怨過,到最后只能輕嘆一聲。
“這一次,聽說您的發(fā)小倒了霉,師父這樣的表現(xiàn)有些不對勁喲?”鐵無雙看住玉摧紅的眼睛,繼續(xù)道。
“怎么講呢,你有沒有在一個沒有糧食和淡水的小島上困守半年的經(jīng)歷?”玉摧紅道。
鐵無雙的少年時候,常期食不果腹,生活的艱辛倒還是理解一些,他皺眉道,“真的連淡水都沒有么?”
玉摧紅苦笑道,“等老天下雨,否則…”
鐵無雙剛想問“否則如何?”,卻沒有講出聲,大海中的一處孤島,四處都是水,卻要被生生的渴死,這樣的絕望才最可怕。
玉摧紅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語道,“遇上時候不對,近海的水域里,連魚和貝類都沒有了蹤影。”
“所謂的放逐,選這樣一處鬼地方,這,簡直沒有給師父留出半條活路,查琦楨這孫子。”鐵無雙恨到牙癢,悶聲道,“那,師父你靠什么解渴?”
人,在七天的時間里不吃東西,可能不會死。但,如果三天不喝一滴水,絕對是死定了!
玉摧紅道,“當然是酒?!?p> 鐵無雙拍了拍腦門,“莫非是猴兒酒?”
這幾年他輾轉東南沿海,也聽老漁民講到過,大海茫茫,有的小島上生活著很多猴子,猴子們非常聰明,在豐收時,采摘百果于一個樹洞中,作為貯藏越冬糧食,如果當季不缺越冬糧食,猴兒們便會忘記了,任由樹洞里的百果逐漸發(fā)酵,最終釀成了猴兒酒。
問題是,那么貧瘠的一個孤島,別說猴子,恐怕連水果也很少。
卻聽玉摧紅得意道,“當然是朗姆酒呀!”
鐵無雙搖了搖頭,表示絕對不會相信,以玉摧紅的好奇多事,肯定是因為知道了他不該知道的秘密,才會被查家放逐海外孤島。
什么樣的秘密,才會讓查琦楨如此憤怒呢?
“這個秘密,是不是有關查家?”鐵無雙低聲問道。
“人,如果要想要自已活得舒坦一些,有些事情還是少知道些的好?!庇翊菁t喃喃自語道。
“那師父這一次還要去惹惱查家?”鐵無雙吃吃笑道。
“如果我說,這一次純屬偶然,你信不?”玉摧紅故作無奈狀嘆了一口氣道。
作為世家的江南查家,本來就有數(shù)不盡的秘密,而玉摧紅天生又好奇心重,這樣的兩種人交集在南京這個“小小”的城市中,遲早會鬧出不可彌合的矛盾。
鐵無雙只是好奇,以查琦楨的刻薄寡恩,那個孤島之上,既然連水和食物都不給玉摧紅留下,怎么可能留下朗姆酒?
玉摧紅神秘笑道,“吉人自有天象。”
看來,關于這些朗姆酒的來源,又成了他個人的小秘密。
鐵無雙轉移話題道,“嘿嘿,查琦楨這次偏偏是我鐵無雙救下的!”
玉摧紅搖頭笑道,“對付一個查大少,你一時要殺他,一時又去救他,鐵大爺,您作事情就沒有一個準信的嗎?”
郎賀川殺戮之后,臨走在查家樓船放下一把火,燒得久了竟然導致樓船炸成靡粉。
隨后而來的老管家查良,只好懸出重賞來打撈查琦楨。
一時間,船戶們停船下錨,顧不得江水冰冷刺骨各自換了水靠跳入江中,這一邊,海沙幫眾在江邊剛扎了營,此際生恐落后,眾人紛紛更衣下水。
一時間,江面船只密布幾里,水中人頭攢動無數(shù),大家各使手段潛水打撈,哪里還分得清什么海沙幫眾,船家水戶,烏衣鐵衛(wèi)。
混亂之際,鐵無雙趕到江邊,換了一身潛水使用的海豹皮衣靠,隨著眾人悄悄下水。
日近黃昏時,北風大作江水越發(fā)冷似刀割!
眾人吃架不住,紛紛出水。
船戶們登船,海沙幫眾與烏衣鐵衛(wèi)們上岸,在各自帳篷中烤火烘衣,咽幾個冷饅頭喝些白酒抵御苦寒,讓身子暖暖再次下水。
此時,江心燈籠成片,兩岸篝火連綿,照出一個不夜天。
兀是鐵無雙這等水下功夫了得之人,含著北地性燥的人參須塊,潛在江底一日一夜,也只尋了幾塊碎船板。
他心念一動,顧不得饑腸轆轆,潛行逆流而上,又多尋了半日,終于在上游二里半處的砂石中尋到一個烏黑大木盒。
鐵無雙將之推至岸邊草從隱蔽,確定無人盯梢了,這才將木盒打開。
這木盒,長八尺,高三尺,頗為寬敞,江底停留幾日,內(nèi)部竟然沒有透水進入,一身血衣的查琦楨側臥其中,他看了一眼鐵無雙,又昏死過去。
玉摧紅認真地聽了半晌,這才道,“然后呢?”
“姓查的小子不厚道,對著我這樣的一位救命恩人,當時,這廝眼中,竟然沒有半點謝意。”鐵無雙不滿道。
玉摧紅淡然笑道,“人家都成那樣子了,鐵大爺多體諒體諒?!?p> “可巧不巧,查成貴竟然及時趕到了。”鐵無雙道。
“可是那天殘地缺的查成貴?”玉摧紅問道。
鐵無雙嗯了一聲,道,“查成貴千恩萬謝,叮囑我對此事需守口如瓶,又邀我入烏衣巷請賞,鐵大爺當時餓了,哪里愿意再與他糾纏,我順了查琦楨腰間的一塊配玉,便先進了城?!?p> 鐵無雙在江水之下潛行幾日,身上粘了河底污泥,腐臭味道揮之不去,所以燕歸云當場言其臭,確實不算憑白詆毀。
“江南查府家大業(yè)大,查一清膝下只有查琦楨一子繼承血脈,鐵大先生這次施援,江南查家應當是千恩萬謝,鐵大先生能夠不居功不請賞,如此高風亮節(jié),世間少有?!庇翊菁t笑道。
“對姓查的,鐵大爺可沒有那等善心,只是此番南來前早早聽聞,江寧城內(nèi)開出一個天大盤口。“鐵無雙神秘笑道。
“其實,早在樓船下水之前,海沙幫為了十萬花紅,沿途追殺查琦楨一事,江湖上早己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所以,那天大的盤口,自然是各家豪賭此次查琦楨的生死。鐵大爺拿了內(nèi)幕消息,沒有試試手氣?”玉摧紅道。
其實,以海沙幫之實力,就算此次傾巢而出去追殺查琦楨,所起作用有限,只是這十萬兩花紅頗為誘人,難免惹出更加強大恐怖的賞金殺手聞腥而至……
“眾人認定,查琦楨絕無生理的時候,鐵某偏偏去押查琦楨:活!”鐵無雙得意笑道。
鐵無雙押的冷門,自然格外在意起查琦楨的安危,自南京起,他沿途施救趕不及,忙了這許久,僥幸在江底打撈出查琦楨,也是提前為自己買下一份心安。
“這里就恭祝鐵大先生大發(fā)橫財了?!庇翊菁t一笑端了酒碗。
“謝師父吉言?!辫F無雙剛一端碗,臉上忽然變色,喝道,“酒保過來!”
酒保賠笑道,“老板有什么吩咐?”
鐵無雙敲桌問道,“吃狗肉時,喝哪種酒最為痛快?”
酒保道,“數(shù)九隆冬,喝酒需干燒醇烈,最適合的自然是本店秘制的白酒高梁燒。”
“那你還敢用女兒紅這等米糟水,來糊弄鐵大爺么?!”鐵無雙怒道,示意換酒。
“冤枉呀,大爺,你們喝的酒明明都是同一個酒缸里的,我就想不明白了,倒入您二位碗中,怎么變成了兩個顏色?”酒保嘆道。
玉摧紅就著燈光低頭細看,自己碗中的酒清冽如水,鐵無雙那碗中飄著絳紅一線,他抓過鐵無雙沾酒的手指一聞。
鐵無雙被燕歸云調(diào)笑之后,洗浴自然要格外細致,如今他的一雙大手干凈噴香,只是指縫中依然有木屑。
玉摧紅眼珠一轉,低聲吩咐酒保,只需另外換過一只酒碗。
“鐵大爺,您莫跌份了,你指縫中夾了金絲楠木!”玉摧紅勸道。
鐵無雙這才罷休,自己先端起酒保剛送來的酒碗干了三碗,道,“蹊蹺?!?p> “救查琦楨時,你是徒手扳開的木盒?”玉摧紅問道。
“查琦楨這廝夠怪異,好好一個樓船之中,他硬要給自己準備一副烏油油的棺材盒?!拌F無雙笑道。
江底那黑木巨盒是金絲楠木所制,鐵無雙徒手撬開時,指縫之中夾了木屑久洗不去,剛才,鐵無雙抓酒碗時,指尖不小心沾了酒水,金絲楠沾酒變色這道理便不需多做解釋了。
“鐵大先生施救位置,可是在船沉之后的上游二里半?”玉摧紅好奇問道。
“應該是,那時下游的人太多,擠不開。“鐵無雙得意時眉毛一揚,當時情況,即使撈到查琦楨,獨財眾分,個人也沒什么油水。
可這金絲楠木比水沉,炸船之時,自是緩緩下墜,斷無可能逆水而上二里半?
玉摧紅口中似是自言自語,忽而眼睛一睜,對鐵無雙道,“那金絲楠木盒哪里去了?”
“查成貴當時便召來烏衣鐵衛(wèi),將這盒盒連他們少爺一同,拖回了烏衣巷了?!辫F無雙回憶道。
”那木盒子形狀怎樣?“玉摧紅追問道。
“挺大的,裝一個查琦楨足足有多?!辫F無雙救得查琦楨之時,巨額賭注博膽已經(jīng)搏到手,心中狂喜得意,并無在意那裝人的大盒子古怪之處,如今聽得師父細問,方才覺得大有蹊蹺。
“要是能去看看那盒子才好?!庇翊菁t看到鐵無雙凝視回憶不語,又說道。
以江南查家之手筆,所用器物求精近乎苛刻,用如此名貴木材,為少主查琦楨準備逃生工具,絕計不可能用它,去造一個沒看相的盒子那么簡單。
“師父那么好奇,那木盒中玄機,你直接到烏衣巷里去瞧瞧唄?!币惶釣跻孪?,鐵無雙先嗤了一聲。
玉摧紅眼瞼一耷拉,懶懶道,“從長計議。”
“也是啊,喝酒喝酒,金山到手,不想那么多了,來,干!”鐵無雙說罷,和玉摧紅舉碗相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