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授
華林坐在驢背上,定神看那驢,頭尾不缺不說,連眼睫毛都有,背上與鞍墊接觸的地方磨沒了一大塊皮毛,伸手一摸,熱騰騰的,除了不叫,跟真驢別無二致,又轉(zhuǎn)頭看背后剪紙變的仆婦,見她頭顱低垂,不見面目,只見頭上盤著個圓髻,鬢邊插兩支銀簪子,腦后翠云,身穿青布大褂,腰系黑紗絳,垂著個舊松花色香袋兒,下穿半舊紫花褲,暑襪布鞋一樣不少,發(fā)式打扮與雙河縣的一般婦人雖然略有不同,但要不是他最近與大戶人家的仆婦來往得多,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不同來。
肖如韻看他好奇,想到雖然限于家規(guī),法術(shù)不可傳授,但是這些法器知識,屬于仙家常識,理應(yīng)與他說說,便開口道:“這些都是仙家法器,我們現(xiàn)在乘坐的這個,叫做紙衛(wèi)?!?p> “紙衛(wèi)?”
“衛(wèi)地所產(chǎn)之驢最良,所以我們都管它叫做紙衛(wèi),以后倘有人問你買紙衛(wèi)一雙,就是兩頭這驢,可別錯給了衛(wèi)士?!毙と珥嵱种噶艘幌虑懊鏍矿H提燈的伙計(jì):“那個叫做提燈鬼,其實(shí)也是紙做的,這個名字的來由是他手里提的那盞燈,你且仔細(xì)看看?!?p> 華林一看:“這火不是這里的?”
“正是,這人就是這燈難做,其他的地方用符紙點(diǎn)了朱砂即可,這燈的部分卻要用九月九剝下的槐樹皮磨的紙才行,槐樹能困鬼,然后把一點(diǎn)鬼火封在燈里,外面裱上烏眼紗,紗網(wǎng)眼兒當(dāng)中都用河砂金涂了,用時看起來就是一盞黃澄澄的紗燈,一點(diǎn)鬼火的綠氣都沒有?!?p> “原來不是提燈的鬼,而是提的燈是……姐姐,這些東西是不是不能說出原來的名字?”
肖如韻點(diǎn)頭道:“你說的對了,后面那個仆婦,我們叫做傀儡夫人,不僅可以跟馬,而且還可以做些打掃提水的粗活——當(dāng)然,你不能用它來燒火、洗衣,缺點(diǎn)就是你說什么它做什么,你要它掃院子,不及時收了,就會在那里長長久久地掃下去,直到整個朽爛,剩了一條腿一只手還在掃,凡人見了嚇?biāo)?。許多地方說是‘鬧鬼’,我們過去一查,都是些沒有及時收起的傀儡夫人?!?p> “我們?”
“肖家世代領(lǐng)青、云、橫三州,這三州地面上有不安靜的,我家都會派出人員處理,”肖如韻答道,當(dāng)然,家族里的話是這么說,實(shí)際情況嘛……經(jīng)過這些天在雙河縣的觀察,肖如韻說起來已經(jīng)有點(diǎn)兒心虛了——她隱隱地覺得,家族目前對地方的布置,似乎有些不妥,起碼在橫州雙河縣一帶,是不妥的,然而要是說些什么——肖家的調(diào)配,哪里輪得到她一個連“肖”這個姓氏都不一定保得住的末流來說三道四呢?當(dāng)然,這些考量完全沒有必要對華林一個小孩子說,她就照著家族學(xué)堂里教她的話,原樣說給華林聽。
“不安靜,是指老是有人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的事情嗎?”華林問道。
“老是有人莫名其妙地不見?”
“恩,”華林說:“我家鄰居有個到山里販貨的叔叔,他說,那些山村里,每年都有人不打招呼地不見了,問村里的人,都說是‘新戶’,不關(guān)他們的事,一年他也損失半個銀錢的賬目呢!”
“新戶?”肖如韻松了一口氣:“這些新戶,都是沒有地的,在村里沒有牽掛,走了也是常事?!彼陔p河縣查訪地方許久,于這老戶新戶的事情也頗知一二。
“不是的,有的人,連豬也沒有管,丟在村里,被村里‘吃絕戶’了呢?!?p> “?。俊毙と珥嵾@下便認(rèn)真了起來,想到先前不給予她回應(yīng)的四山——這確實(shí)是條可查訪的線索,難道是有人在山里做著什么秘密的惡事嗎?她又想起歷史上這一帶是舉行活人祭祀的玉帶國地界,便點(diǎn)頭道:“真如你這般說的話,我是要去查一查看,這便是刀刀樹?”她指著巷子里一棵皂角樹問道,樹上懸掛著許多皂角豆莢,孩童看來,活像一樹的“刀刀”。
“是的。”
“那我便送你到此處,去吧,明日我自來尋你?!比A林落地后回頭一望,少女、驢、提燈伙計(jì)、攜籃仆婦均已無影無蹤,只有他自病家提出的籃子遺留在地,恍如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