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與法庭外的風云變幻很長一段時間以內(nèi)沒有影響到肖自銘被這套措不及防的舉動震撼的內(nèi)心。
李永清的交代,無疑在他曾經(jīng)描繪的這個人的心理地圖中是另外輸入的一種特殊成分,是一種讓他根本無法理解的行為。
就像一罐色彩詭異的顏料,噴濺在了肖自銘原本精心的肖像之上——在短時間內(nèi),肖自銘根本找不到它應在的位置,因為黎明表現(xiàn)出的義憤和自尊,是斷然不可能讓自己狼狽落幕主動走上刑場的。
可這偏偏是鐵一樣的事實。
也有人提出,黎明也許是因為身患絕癥而不甘在治療中死去。
但肖自銘再清楚不過黎明表現(xiàn)在犯案手法中對殺人這一概念的態(tài)度——不只是因為選取的對象,李永清對于自己殺害的對象從來都輕蔑無比,對待已成尸體的目標更是不會施以必要以外的眼神。
這樣的他斷不可能允許別人殺死自己,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動的接受一場無可避免的死亡。
對他而言,這是不可接受的。反過來,自殺在肖自銘看來反而是李永清更有可能選取的死法。絕癥并不體面,行刑要受控于他人,李永清如果真的想要去死,在無數(shù)次時間機會當中,他有一萬種方法進行自我了結。
而這樣一個對殺人司空見慣的家伙,難道會在求死的情況下不敢自己了結自己嗎?顯然不是這樣。
關于把他從犯罪現(xiàn)場召回的那起突然的自殺案件,肖自銘并不相信熟悉所有作案兇器的李永清如果誠心自殺,會在死亡前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么只剩下一個可能——自殺本身只是一種輔助性的手段,作為召回注意力的契機,讓他后續(xù)的自白成為“理所當然”。
但肖自銘此刻不僅迷惑不解,而且缺少了許多交流的機會。
李永清的陳述帶來的不僅僅是“真相”,還有更多的議論和關注,作為兩個黎明的其中之一,他的關注度在內(nèi)部和外部條件下雙雙飆升。
甚至有人對他進行采訪,試圖展現(xiàn)這位“傳奇連環(huán)殺手”的心靈世界。在這種情況下,肖自銘這抽象的焦慮似乎不足為慮。
而肖自銘無法安歇——李永清的作為一定有他的目的,肖自銘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他堅信,其中一定隱藏著自己想要的秘密。
或許……甚至能夠掀開另一位“黎明”的面紗。
直到一年后死刑執(zhí)行的日子。
說到這里,劉澈止住了聲音,嘆了一口氣。
“怎么不往下講了?”陸遙急得很,她老早就好奇警方專案組眼中的情況了。
按照這個說法,李永清的真實身份就是黎明幾乎沒有任何懸念??蛇@跟她作為外人看到的內(nèi)容其實是相悖的——在后續(xù)的新聞報導中,肖自銘根本不像劉澈口中那樣完美無缺,而是被扣上種種陰謀論,指責他也許是找了“替罪羊”來抬高自己的榮膺。
李永清被視作一個冤死的絕癥患者。這個版本在他人眼里幾乎是根深蒂固,不為別的,只因為后續(xù)的黎明愈發(fā)猖獗,且作案頻率從持平到與日劇增。
更富有戲劇性的是,在后續(xù)的報道中,肖自銘這個警官也幾乎完全銷聲匿跡。不僅僅是一如既往的不接受訪談和采訪,他被抓拍和采訪身邊人的內(nèi)容也同樣不再更新。
起碼在網(wǎng)絡的世界當中,這個人似乎在某一個瞬間被徹底的抹除了,乃至于后續(xù)沒有一個人再知道他的動靜。
“肖警官只和一些比較熟悉的人說了自己從李永清口中聽到的內(nèi)容?!眲⒊浩沉怂谎郏苁菬o奈,“這也是他后來被詬病的原因之一。李永清死在早晨,而在李永清被執(zhí)行死刑的前一天夜里,肖自銘找機會和他溝通了一個小時?!?p> “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沒有錄音——這是違規(guī)的,但肖自銘偏偏這么做了,或許是為了從李永清嘴里得到什么,但并沒有傳出來什么特別的東西?!?p> 陸遙是了解一些流程上的要求的,不由得驚訝道:“有溝通沒報道,他不得被穿小鞋?。克院髞?,他到底是怎么了?!?p> “后來……”劉澈沉默了片刻,“李永清被執(zhí)行死刑死亡的半個月以后,肖警官結了最后一起案子,往桌上擺了一封辭職信。然后,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p> 肖自銘就這樣再也沒有了蹤跡。
聽到這個戛然而止的故事,陸遙張了張嘴。
“他說了自己和李永清有過交流,但又說自己得到的消息沒什么作用,但又在那一天主動失蹤不見……”劉澈搖了搖頭,“這種情況沒法和人交代,專案組幾位和他走的近的警官也都說他沒告訴自己李永清當時說了什么。而且他是擅自離職,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就算想給他‘開脫’,也沒有道理?!?p> 這就是愈演愈烈的陰謀論發(fā)展的來頭。肖自銘的失蹤,讓他自己徹底陷入了不仁不義的境地。
他的失蹤是比李永清的作為更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實。他在專案組,在家里所有的親朋,都對這件事迷茫而一無所知。
“但他確實說了,自己把和李永清交談得到的東西告訴了認識的人?”陸遙眨了眨眼。
劉澈點頭。
但緊接著,他就看到陸遙又抄起了她的手機。
“你想查什么?”劉澈很是好奇??催@架勢,似乎陸遙又有了她獨特的見解。而之前沒有開始研究,那自然是因為還沒有聽到劉澈講的這些來龍去脈。
“小劉哥,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梁隊好像也不太熱衷于和你討論這些問題?”陸遙幽幽道,“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樣,根本不熱衷,也沒想讓你跟我們講講?!?p> “這……”劉澈一愣,本想反駁,但也發(fā)現(xiàn)這是個事實。
陸遙微微瞇眼:“我聽說梁隊是之前的王隊長帶出來的,王隊長又是肖警官的朋友……或許咱們梁隊又是自己擱那胸有成竹,知道情況,也覺得和現(xiàn)在我們面對的案子關系不大。而他的消息來源如果比小劉哥更靠譜……你猜會是誰?”
劉澈一時啞然:“王隊?”
“今天我不解決這個問題我覺都睡不著?!标戇b咕噥道。
片刻以后,她手機上傳來了另一個消息。
“讓我看看?”劉澈也湊了上來。
再怎么說他也是專案組待了很久的警官,從沒覺得自己還需要找這樣邊緣的消息途徑。
但王海確實算得上肖自銘的摯友,雖然兩人很早就已經(jīng)分在了不同的轄區(qū)。剛才劉澈這么一想,王海掌握了其他信息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也許對在本地的親朋毫無交代的肖自銘。給自己這位舊友做了另外的告別。
“‘你要小心,他比我更加瘋狂?!标戇b卻更迷茫了,“梁隊發(fā)給我的,什么意思?。渴切ぷ糟戅D述的李永清的話,在說另外一個黎明?”
然后她又看到了梁安的下一條消息,不由得咂了咂嘴。
【我和王隊都不是瞞著別人,倒不是刻意想要隱瞞什么。只是這種外行絕癥病人含糊不清的發(fā)言不僅沒什么實際意義,主要是裝逼的噱頭,還容易讓人先入為主,起碼咱們隊里不太提倡。估計,咱們那位失蹤前的肖警官當時也是這么想的吧?】
比起親自通緝搜查抓捕,因為數(shù)次較量和心理畫像對李永清感情復雜的肖警官。對于李永清其人,看來兩任三支隊隊長都沒有多看得起——覺得如此花里胡哨太惡趣味,還是自己人更加的“術業(yè)有專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