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宜廷對自己親生母親復雜的情感,除了無法抹去的血緣,就只剩下這些瑣碎的情緒。也是這種悲哀聯(lián)系起生死帶來的慨然,讓他對趙翼這個人多了很多異樣的情感。
從小到大對自己身世所有的迷茫,在認清真相的誘惑面前鑄就了一道脆弱如紙的壁障,只需要在更恰當?shù)臅r機輕輕一捅便可洞開門扉。
之所以能中這種圈套,也很大程度是因為所有的意外都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讓他根本無法反應,只想抓住這個最后時機——可最緊要的人仍抵御不過病魔的侵襲。
“或許,這并不是意外。”
令人意外反倒是終于開口的第三個人,無論是沉浸于糾結(jié)中的溫宜廷,還是一旁悄悄吸了一口冷氣,拼命使眼色的梁安。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這不興說。
“這不是意外?”溫宜廷有些疑惑,并且陷入思索,“那難道是……”
雖然當局者迷在他身上已經(jīng)是一種教科書般的范例,但遲鈍也總有限度,姓溫的可不是傻子,從情緒牽扯里清醒過來開始挖掘事情真正的內(nèi)幕,再接著這點提示往下爬……
梁安并不希望自己的計劃中再多出一個可能的變數(shù),起碼現(xiàn)在,這種信任他人、把充滿不確定性的變量塞進自己公式里的行為他尚且持有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
連鍥而不舍的江秋也是一樣。
“咳,詳情我們明天還可以再談?!闭业匠聊g溫宜廷遲疑的一個機會,梁安接過話茬,“待太久了的話,難免會讓人起疑。特別是多人一起行動,我們還有機會。”
有了這話,溫宜廷的注意力幾乎是立刻被轉(zhuǎn)移了過去,“這么說來,難道對現(xiàn)在的情況,梁警官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大概有點想法?!绷喊卜笱芰诉^去,“只是還需要一些驗證、參考、排除?!?p> 雖然這種話語如果用高情商的解讀,近似于“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意思。但實際上,他真不至于一無所獲,最多是還有疑慮,想要拼湊完最后的一塊拼圖。
然而溫宜廷此時只需要一根救命的稻草,指望別人理解他的處境又比較不知所措,正是相當適合敷衍的狀態(tài)。
雖然無法理解這種由單人主導的雙向互利互惠,但出門以后的江秋終究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你在想什么?”梁安也察覺到了他的猶豫。
出于個人原因,江秋的情緒極難外現(xiàn),但這不代表旁人完全沒辦法讀懂他究竟有什么異常。同樣因為那種奇妙的特質(zhì),但凡是需要考慮他的情況,別人都會注意這位不動聲色的奇怪人物的少數(shù)微妙行動。
別說是老朋友,就算只見過他幾次的人也能察覺到,他在安靜的站在一邊時也有狀態(tài)的不同。江秋的視線永遠定格在關(guān)注的目標上,毫不避諱卻也能夠守口如瓶,比如想要去的地方,比如正在說話的其他人,而例外情況則是現(xiàn)在這樣,漫無目的般看著遠方。
“我在思考。”板著臉的江秋鄭重道。
他思考的結(jié)果和過程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梁安很清楚,既然江秋沒有多話,也應該是并不覺得這屬于一個需要交代的疑問,而是自己私人的考量。
雖然后來他對此有些后悔,但現(xiàn)在的事終究與之無關(guān)。
“你不想知道,我從溫宜廷的話里得到了什么?”
江秋果真被吸引,轉(zhuǎn)過頭看了過來。
“之前我對島上很多事情超乎尋常的發(fā)展持有疑慮,但現(xiàn)在看,動機明朗了很多?!?p> 說到綁架,大部分人能夠想象到的是黑暗的地窖、堅固的牢籠等等,絕非現(xiàn)在這種雖然簡陋,但存活條件都后顧無憂,甚至容許人隨意晃蕩,大肆模擬“超市采購”的情況。
但事實在于,他們的確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現(xiàn)在看來,一切充足到甚至有些過頭的表象很大程度是為了安撫溫宜廷。
比起自身負有罪責,愧疚感充斥著頭腦,不敢和他人交流甚至全程沉默是金的鄭春生,溫宜廷本身是一個健康家庭成長的成年人,只因為一點遺留事件而一時沖動。
適宜的提醒讓他對這種溫順的環(huán)境更加適應,可以平衡他在懷疑之間不斷猶豫的情感。但在發(fā)覺自己失去和始作俑者的聯(lián)系后,溫宜廷也開始變得不安,而在徹底認清事實以后,這份也只剩下之前遺留的成分。
“策劃一切的人謹慎到有些極端,把影響控制到了最大,又讓變數(shù)降低到最小?!?p> 這種謹慎,讓目前止步于理論狀態(tài)的梁安都有些自愧不如。
或許在之前的“場次”中,食物充足,居所穩(wěn)定并不是切實的條件。但這也表明了另一點,這次是與眾不同乃至相當特殊的情況,足以讓人慎之又慎。
不容有失。
這并非一場有關(guān)人的試驗,但確實是一次人性的實踐。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所有反應都在別人的預料之內(nèi)?”
江秋的概括很實在,但單單是這種話被他說出了口,總讓人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畢竟論起做超出常人預料的事,他是做出行動而不自知。知曉部分內(nèi)情的梁安比起習慣成自然的其他人還有不同,只覺得無奈而可惜。
可惜之處在于,如果不是以這樣的身份和天賦存在在正常的人類社會,沒有人從中兜底,江秋恐怕絕無可能生活的這樣自在。而如果他能擁有正常人的反應能力,也會遠比現(xiàn)在要自主的多。
“我接下來會注意著關(guān)鍵人物的動向,”梁安撓撓頭,清空心思嘆了口氣,“你想做什么盡量問過我?!?p> 最重要的那兩個人,恰恰最容易和江秋扯上關(guān)系,這是很令他頭疼的事實。若非如此,梁安或許已經(jīng)把事實傾吐了出來。
江秋眨了眨眼,腦袋轉(zhuǎn)了回來,“如果情況安全,我可以出去一趟嗎?”
顯然,這就是他思考的結(jié)果。而遵守著先前說好的流程,他也如約發(fā)出了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