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江秋開始希望調(diào)查尹慧希和尹慧望的事,只是因為一只貓?”
梁安也知道這個剛剛發(fā)生并被轉(zhuǎn)述的小故事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分外扯淡。
尤其是言致遠這種頂多和江秋有過一面之緣,并未親身見證,對他的離譜程度了解停留在旁人敘述的類型。不過他實在沒法解釋,或者說本來就沒必要強行解釋——因為根據(jù)慣例只需要說出對他們有效的事實。
主動說出這種細節(jié),梁安也確實只是因為想要得到一個理想的結(jié)果。
他甚至還可以開個玩笑,“網(wǎng)上不是有句老話這么說么?誰都拒絕不了貓這個生物,看來我們江醫(yī)生也不例外。不是我夸大,這簡直是醫(yī)學(xué)和心理學(xué)上的雙重奇跡?!?p> “我從小就對貓毛過敏?!毖灾逻h委婉表示自己沒那么容易有切身理解,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所以你想照他說的辦?”
梁安一嘆,“江秋不希望影響我們原本的計劃,但確信他自己迫切的想要得到真相。既然如此以他的身份,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把我們目前知道的事實全部告訴他。”
理論上,江秋確實可以跨越巡夜人為了保護自身所設(shè)立的繁瑣規(guī)則。他毫無疑問是在所有計劃的人中最安全的一份子,畢竟他無論如何都是江卓的“兒子”。
先不提事實在倫理觀與事實意義上是否完全相符,起碼他在江卓眼中的地位如此。
而對于梁安來講,言致遠會有什么顧慮其實也在他的考慮中。
果不其然,下一秒的言致遠發(fā)出了本就在梁安預(yù)計之中的疑問,“只是單純的交流信息沒有問題。但涉及到這種與規(guī)則相悖的問題,雖然并不過分,但我需要向你確認:梁安,你到底覺得江秋是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合作者?”
終于還是來了。梁安心想。
在這之前,江秋雖然很早向自己提出了奇怪的請求,但也從未以配合行動為要挾,主動要求他在一定期限內(nèi)告訴自己什么重要情報。除了現(xiàn)在——哪怕江秋只是說自己要調(diào)查,梁安也不可能完全讓他從頭查起。
就像宋喬雨從立場上可以隨意探究宋荊之死而不被懷疑一樣,對江秋這樣一個自小“沒有母親”的人來說,探究自己的來龍去脈也是他絕對的自由。
盡管他的身世可能與常人有著本質(zhì)性的不同。
“我能確定。”梁安最終這么說。
言致遠沒有多追問什么。只要梁安說出了這句話,就意味著無論發(fā)生什么,一切的代價都落在這一句話之上——對協(xié)作者的話語保持信任,這是交接時唯一的需求。
這不是因為什么信賴。而是若連彼此都不能信任,他們根本無法找到任何回旋現(xiàn)狀的余地。
但梁安也不會完全讓自己變成一個立場曖昧、作用微末、意味不明的角色。
獲取到幫助的同時,他會同時提供一條出路。
“我們一直想要找到一個理由來支撐二十七年前讓江秋出現(xiàn)的意義。如果始作俑者真是我們認知中的尹慧希,她不可能毫無理由的花費心思甚至利用自己的親妹妹,僅僅是為了復(fù)制并‘改造’出第二個江卓——除非有一個絕對需要這么做的理由。”
“我見到江卓的次數(shù)遠比你們要多得多,見到他與江秋同時出現(xiàn)的時刻更是如此。在察覺到某些事實之前,江卓對待江秋的態(tài)度異常關(guān)切——他一直希望江秋不受天性的影響,費盡心思清理他身邊的不良因素讓他作為普通人長大,無論身體還是精神。”
“江秋的反應(yīng)給我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如果說江秋出現(xiàn)以后,他成了江卓唯一的同類,就像現(xiàn)在的江秋……他一直能認知到自己與眾不同,卻一直沒有察覺到與相似的存在、也沒有察覺到‘同類’存在的欲望。直到那個特殊的時機,他結(jié)合旁人的敘述終于得到了一個先例。如果當(dāng)時江卓面臨的也是這種情況,那么這種反應(yīng)就好解釋很多?!?p> 聽了這些,言致遠很久沒有說話。
江卓或許沒有江秋這樣惹人注意的其一個性,但要說與眾不同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儒雅甚至溫柔的姿態(tài),帶給人一種無法具名的壓迫與疏離感。
但江卓可以。
梁安同樣對此深有體會,但也同樣沒法向人描述這一點。
“江卓的老家在槐陽市連峰村?!毖灾逻h提出信息,然后先頓了頓,“那里至今沒有接入公安智能系統(tǒng),許多的檔案也沒有上傳。如果有什么地方能挖掘出江卓的過去,找到尹慧希利用他的理由,恐怕就要實際到那里看一看。如果需要,我可以去一趟?!?p> 言致遠說的沒錯。比起互聯(lián)網(wǎng)上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父老鄉(xiāng)親嘴里流傳下來的過去更加難以修改。人的過去通常是最難以清洗的事實,尤其是在農(nóng)村地帶,家庭鄰里之間過于緊密的聯(lián)系,讓許多秘密都無處藏匿,妄論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殆盡。
江卓生在怎樣一個環(huán)境?年幼時的他又是怎樣的人?
如果想要得知另一個人要挾他的理由,恐怕就得從他最脆弱的時期入手。
梁安一向?qū)ρ灾逻h的情報搜集能力看重,哪怕意見不一致也會留有探討余地,起碼交流更多細節(jié)情報再下定論——這不是他自己的做法,而是因為昱州市局曾有共識,平時沉默寡言的言致遠絕不說廢話,他一旦開口,任何打斷的行徑都可能造成延誤。
哪怕言致遠與自己的交流遠比他人要多,對自己的自信有時到了自負的地步,梁安也百分之九十遵守著這個原則。原因無它,在一些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以外,言致遠所清楚的那些或許不起眼,但又可能在關(guān)鍵時刻奏效的細節(jié)也許比他自己還要多。
輕視言致遠的提議乃至行動要求不是良策,許多過去發(fā)生的事也能證明這一點。
可這次,梁安卻對這等能人擺出了非常干脆的反對姿態(tài)。
“沒有這個必要?!?p> “為什么?”
因為有人更早的想到了要做這件事,甚至付諸了實踐。不過,梁安沒有真正把這句話說出來。
“要不你猜猜,我過年不值班的時候都去的哪兒?”
“我以為你是市局里蟬聯(lián)‘過年永不回家’忠誠獎的加班冠軍選手?!?p> 梁安失笑,“你是聽陸遙神叨叨渲染的?那家伙喜歡給別人立人設(shè),有她這種話,連宋喬雨都跟我說他現(xiàn)在見到邵梓還滿腦子男媽媽。要講事實,別說我休息不休息,連邵梓急了都咬人。陸遙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覺得不方便歸類?!?p> 如果事實不利于自己,就去用春秋筆法扭曲事實,強行讓它利于自己要做的某事。
言致遠一時沒回過味來,回想片刻,覺得自己那位被推薦到了昱州市局的小師妹現(xiàn)在的一些習(xí)慣可不像是老實的邵梓帶出來的,倒是以一種詭異的形式逐漸和對話中的這位梁支隊長一脈相承。但他也不是喜愛吐槽或者哪怕是說話的人,愣是沒把話說出口。
有了這種必然發(fā)生的讓步,詭計多端的梁隊又獲得了發(fā)表重要講話的可乘之機,“總而言之,我很清楚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你可以把它看作隱瞞?但實際上,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或許別有一番意義,但對現(xiàn)在的我們沒有多大意義。只是當(dāng)事人叫我絕對不要外傳,我就這么做了。還有一點我能夠告訴你,我剛才所說的觀點與它并不相悖。所以,如果相信我,你也可以更加信任我的結(jié)論?!?p> 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其實同樣存在漏洞,但梁安不僅僅順嘴就說出來當(dāng)做反駁時的材料,哪怕腦海在一瞬間里碰巧真正想到了這一點也不會挑明。
這個話題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巧合……或許還有點對不住無辜遭殃的邵副支隊。
媽媽二字不意味著圣人。
冠以母親之名的并不一定永遠是溫柔體貼的存在,也可以憤怒、瘋狂、自私自利。
不是嗎?
發(fā)瘋分明是少有的人人平等都能實現(xiàn)的權(quán)力。雖然過火之后可能會被人送進瘋?cè)嗽海菜闼臁?p> 梁安掛斷了電話,隨后深深看向窗外遠處,視線仿佛飄向了看不見的地方。
他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鬼魂,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常年與噩夢交織作伴、甚至?xí)r常在現(xiàn)實的角落出現(xiàn)的諷刺不過是自己童年耳邊回蕩的聲音留下的陰影。
如果要找到一個永遠會在噩夢中回憶童年,清醒后卻試圖重新記起其中每一個細節(jié),在反復(fù)拋卻又撿起的恐懼中嘗試適應(yīng)它們的怪人——他就自己是最好的例證。
過去仿佛一把尖銳的利刃,逝者終究已矣,仍在追逐自己的人只是一個念頭而已。
但梁安并不為此痛惜。
指甲鑲?cè)胙庵械碾[痛似乎再次出現(xiàn)。梁安微微皺眉,卻仍舊沒有移動半分。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獲得自由。
他對自己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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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本書的這一部分可能有一丟丟的科幻元素類似于設(shè)定系的先決條件,但絕對符合無神論基本規(guī)則。梁哥確實就是有點不大不小的精神問題。 雖然不停找借口(參考前文各種突然出現(xiàn)的奇怪聲音),但事實就是他一直在說服的其實是他自己長久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