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睿在芳菲苑把唾沫星子都說干了,也沒能改變姜梨的想法。末了,只得無可奈何地開口:“該說的話我都已經(jīng)說過了,你既然要這樣執(zhí)迷不悟,我也無話可說。你想去找大伯父就去吧,若是不成,讓你的丫鬟跑一趟告訴我一聲,我再和你商量去找祖母的事。”
他能說到這個份上,站在姜景睿的立場,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
姜梨道:“多謝你了?!?p> 姜景睿搖了搖頭,姜梨想了想,看著他問:“我想問你一個問題?!?p> “什么事?”
“你的學(xué)問如何?”
聽姜梨問的是這事,姜景睿驀地臉紅了,拍案而起,大叫道:“姜梨,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取笑我,我還沒取笑你呢!你愛怎么就怎么,小爺不管了!”說罷氣沖沖的一踹板凳,走了。
桐兒在背后撇嘴:“這二少爺一副被戳中痛處的樣子,沖姑娘發(fā)什么火氣?”
姜梨也沒想到姜景睿竟然如此排斥念書,畢竟姜家也算文臣清流,姜梨還以為這里人人都是才子才女。不過,姜景睿這樣混賬的表現(xiàn),卻讓姜梨生出了一種親切感,因為薛昭也喜歡這樣。
薛懷遠(yuǎn)只有一雙兒女,薛昭偏偏從小喜歡舞刀弄劍。薛懷遠(yuǎn)不會刻意要求薛昭選擇什么路子,薛昭對武學(xué)有興趣,對讀書卻十分頭疼。每每薛懷遠(yuǎn)要考他功課,薛昭總是想盡一切辦法開溜。
姜梨從小不知道給薛昭打了多少次掩護(hù)。
如今……想到斯人不在,姜梨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白雪總算是把花茶熬好了,盛夏時間,她也不覺得熬茶是件苦差事。將茶水倒進(jìn)瓷白的小盅,放進(jìn)一顆話梅,放在小幾上晾冷。白雪問:“姑娘,那個勞什子明義堂,很好么?”
姜梨笑笑:“明義堂的先生,大多都是宮里請來的。當(dāng)今圣上為了廣開太學(xué),特設(shè)男子女子官學(xué)。許多皇親貴族家的小姐都在明義堂念書,每年明義堂的校考,成績最優(yōu)者將得到太后賞賜?!?p> 白雪聽得云里霧里,就道:“那很難進(jìn)吧?”
“難進(jìn)什么,”一邊的桐兒小聲道:“但凡有銀子有頭臉,怎么進(jìn)不去?”
“那咱們姑娘為什么不能進(jìn),為什么老爺不讓咱們姑娘進(jìn)去?”白雪問。
為什么?怕給姜家人丟臉唄!桐兒瞪了一眼白雪,心想日后得好好教白雪說話,怎么凈往主子心上捅刀子。
姜梨的語氣卻很平靜,她道:“才學(xué)還是次要的,我品德敗壞,若是出去,會被人指點,讓姜家蒙羞?!?p> “姑娘!”桐兒忍不住喊道:“您可不能這么說自己!”
“就是?!卑籽┱J(rèn)真的看著姜梨:“奴婢之前也去過許多官家,雖然未被挑中,不過奴婢也看見那些小姐,許多都是當(dāng)面溫柔,背后斥責(zé)下人的。姑娘是奴婢見過性子最好的一個,什么品德敗壞,要是姑娘這樣的人都品德敗壞,世上就沒有好人了!”
桐兒附和:“就是就是!”
姜梨失笑,她的確算個好人,至少上輩子是。這輩子她也不打算變成壞人,只是,大約也不會如同從前一般以德報怨了。
她道:“我也認(rèn)為我不是品德敗壞之人,所以我打算找父親談一談?!?p> 桐兒一愣,遲疑了一下問:“姑娘能說服老爺么?”
“你覺得呢?”姜梨反問。
桐兒還沒有說話,白雪就搶先開口道:“奴婢覺得一定能。姑娘只要好好和老爺說話,老爺定能聽得進(jìn)去。”
白雪待人實誠,大約以為所有人的家宅都如棗花村的她家一般和睦,卻不曉得深宅大院里,許多事身不由己。
“好。”姜梨笑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p> ……
姜元柏近來事情有些不順。
自從姜幼瑤及笄禮一事后,許多事情都有了變化。身為當(dāng)朝首輔,身后盯著他的人不少,只為了拿住他的把柄。正因為如此,姜元柏行事從來小心謹(jǐn)慎,可姜幼瑤及笄禮一事,讓人看到了他姜家大房后院里的漏洞,仿佛有了個缺口,時時被人盯著。
洪孝帝一天天長大,和從前總是依賴著信任著叫他“太傅”的小娃娃不一樣,如今的帝王,越發(fā)的高深莫測,伴君如伴虎,姜元柏也更加收斂。加之最近他的政敵右相又屢屢在朝事上針對他,令姜元柏氣悶不已。
在這個時候,姜梨突然來找他,令姜元柏有些吃驚。
姜梨來書房的時候,門口的小廝還尚且猶豫,直到書房里的姜元柏發(fā)了話,小廝才放行。姜梨沖小廝點頭,徑直走進(jìn)門,心里曉得,這小廝過不了多久,就會把自己去書房找姜元柏的事情告訴淑秀園那邊。
一進(jìn)門,書房里便彌漫著特有的墨香。姜元柏正在房間里練字,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半“靜”字。姜梨也不說話,安靜的站在姜元柏身后,甚至還幫姜元柏磨起墨來。
姜元柏見姜梨磨墨,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很快流暢起來。他下筆非常有力,看上去應(yīng)當(dāng)是棱角分明的筆鋒,落在紙上上,卻又圓滑和潤,暗藏玄機(jī)。
見字如見人,姜梨見了姜元柏的字,就曉得姜元柏并非是朝中所言的能力中庸,全憑撞大運(yùn)成了當(dāng)朝首輔。此人心思極細(xì),便是那種心知肚明自己是第一,卻永遠(yuǎn)要稱自己第二的人。
卻讓第一的人做了活靶子,自己撐到了最后。
姜元柏寫完最后一筆,將筆一擱,便見紙上,一個“靜”字一氣呵成,十分漂亮。
應(yīng)當(dāng)稱贊的,姜梨卻一言不發(fā),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瞧懂。姜元柏回頭,看向姜梨,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姜梨就已經(jīng)主動發(fā)話了。
姜梨道:“父親,我不愿意請夫子來府上教我,我想進(jìn)明義堂。”
姜元柏眉頭一皺:“你說什么?”
“我想進(jìn)明義堂?!苯嬲Z氣不變,又重復(fù)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