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龍泉寺破
一個多月的時間，龍泉寺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香火不斷，現(xiàn)在冷冷清清。寺中的和尚也是人心浮動，原本以為有了皇家寺院的名號，寺院會越來越好，沒想到現(xiàn)在的龍泉寺簡直就是一個城堡寺。
寺廟外比大雄寶殿還要高的圍墻隔絕了龍泉寺與外界的關(guān)系，好幾次有和尚想要出去，結(jié)果都被外面守著的軍士擋了回來，不管和尚怎么說，軍士就一句話：“將軍說了，寺廟的安危高于生命，寧可自己死，也不能讓寺廟中的皇家供奉們出現(xiàn)一點意外。將軍還說了，佛爺們都是世外高人，就不要突入渾濁不堪的世間了，專心致志的普度眾生就好?！?p> 為了能夠見到趙山河，惠德和尚親自出來兩次，結(jié)果原本對小和尚還和顏悅色的軍士見到他就像是怒目金剛，根本不跟他說話，只要他向踏上寺院下山的山路，立刻就有水火棍砸在他的腿上。
惠德倒下了，在方丈室中，他手中拿著厚厚的地契，欲哭無淚。原本以為有了懿旨可以毫不費力的拿下趙山河，沒想到這歌靖遠伯竟然是如此卑鄙陰險的小人。一堵寺外高墻將四望之地變成了數(shù)步之遙，不但剛剛到手的土地得不到，連原來寺廟的田產(chǎn)也被徹底剝奪了。
現(xiàn)在的寺廟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寺廟，那些當初留下來的地主和士紳們已經(jīng)變相投靠到了趙山河的陣營，因為他們從外界弄來了酒肉，就在這個佛門清靜之地破戒開吃，絲毫不怕褻瀆了佛祖威嚴。
惠德為了這件事情先后派去三個沙彌去勸說，結(jié)果三個沙彌有一個被打了回來，另外兩個被強行喂了酒肉，非常干脆的更換了謁語，昔日的阿彌陀佛已經(jīng)不念了，變?yōu)椤胺鹱嫘闹凶迫獯┠c過”。
龍泉寺完了，真的完了，寺中的糧食已經(jīng)告罄，一日三餐只有清粥果腹，原本紛紛來投的掛單和尚早已經(jīng)走得一個不剩，寺中的僧侶已經(jīng)開始議論紛紛，準備另投他處。
十一月十七日，阿彌陀佛圣誕，往年到了這一天龍泉寺要張燈結(jié)彩，誦讀經(jīng)文彰顯佛祖功德。
眼看著還有三天就要到阿彌陀佛圣誕，皇家大法師惠德卻不知道今年的這一天該怎么度過。
惠德找來了寺院中幾個心腹，商議著如何度過佛教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阿彌陀佛圣誕日。
他的這些昔日的心腹，在他講話的時候，自始至終都只說“阿彌陀佛”，至于其他的話一概不說，被惠德追問急了，干脆就說“一切由方丈做主”。
惠德看著眼前這些腦瓜子頂上點著九個戒疤的禿驢，心中恨不得能有一柄刀劍，將眼前這幾個混吃等死，有榮譽就上，遇見事情就妥協(xié)的家伙全都砍死。
德惠突然被自己心中的念頭驚醒，曾幾何時他還是一個有著宏愿的和尚，一心弘揚佛教；曾幾何時，他還有慈悲心，廣結(jié)善緣；曾幾何時，他毫無私心，幫助過附近的百姓……自從與權(quán)貴開始交往，他就在潛移默化中開始改變，扯著弘揚佛教的大旗，四處攫取利益，以至于到了今時今日，他竟然在頭腦中非常自然的生出了殺念。
“阿彌陀佛”惠德口誦佛號，對著眼前幾個昔日的心腹說道：“諸位師弟，惠德知錯了，此時已然幡然悔悟，佛祖曰：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邪，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莸律頌樯畟H，不思弘揚我佛慈悲，卻紅塵名利所癡迷，終于招致今日禍事。龍泉寺禍福皆由我引起，自然也該由我去終止。我回去見靖遠伯，懇求他給龍泉寺留下一條生路?！?p> “阿彌陀佛，方丈師兄事情真的想你想象的這么簡單嗎？”終于有大和尚開始吐露心聲：“早在數(shù)年前，龍泉寺的土地從五頃田猛增到八十三頃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惹得民怨載到，那時候百姓苦求，結(jié)果張鶴齡幫你找來縣令，彈壓了此事。在那個時候，你的雙手就已經(jīng)沾染了鮮血。在隨后的二十多年的日子里，陸陸續(xù)續(xù)有一千戶戶人家，超過四千五百人賴以生活的土地劃歸龍泉寺。這些人或者淪為奴隸，或者在黯然中死去。龍泉寺這二十多年來的欣欣向榮都是用周邊百姓的命換來的。師兄，靖遠伯來了，你的劫難也來了，龍泉寺的因果報應(yīng)也來了，恐怕這一次靖遠伯不會善罷甘休，龍泉寺此次定然是在劫難逃?！?p> 惠德聽著師弟的話，癱坐在蒲團上，目光呆滯地看著房間中跳動的燈燭，良久之后開口說道：“貧僧去見趙山河，希望能夠以火化肉身的行為換取他的原諒。阿彌陀佛?！?p> 惠德說完之后，雙掌合適口誦佛號。
十一月十六日，阿彌陀佛圣誕前一日，就在惠德一身苦行僧裝飾準備離開龍泉寺下山去見趙山河的時候，寺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寺院大門打開，一隊官兵抬著十鍋熱騰騰的肉食，整整兩十大缸酒，為首帶隊的軍官進入寺中就大聲對圍上來的地主和士紳說道：“我們家將軍說了，今天是他二舅的生日，為了給老人家賀壽，今天讓你們喝酒吃肉，管飽的！”
“祝將軍二舅福如東海，壽比南山?！?p> “主將軍二舅你啊你按歲歲平平安安?！?p> ……
這種各樣的祝福語在龍泉寺上空飄蕩，惠德就這么看著寺中的眾人片刻時間就將由軍士送上來的酒肉瓜分，滿臉羞愧地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大雄寶殿，雙目微閉，雙掌合十，低聲誦著佛號：“阿彌陀佛！因果報應(yīng)，果然不爽。我惠德是龍泉寺的罪人，只是這罪過該怎么才能贖清？”
“這位將軍，請稟報靖遠伯，就說惠德知錯了，愿意火化己身，以贖罪。”惠德的身上已經(jīng)徹底看不到一個月前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樣子，此時此刻就像是一個日落西山的腐朽老頭。
惠德終于出現(xiàn)在趙山河面前，沒有昔日那金光閃閃的袈裟，更沒有皇后賞賜的錫杖，就一身普通的和尚服飾，拄著一根樹枝站在趙山河的對面。
“惠德大法師大駕光臨，真令本將軍的大帳蓬蓽生輝啊。不知道大師此次前來找本將軍所為何事？”趙山河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惠德禪師。
趙山河打心眼里對惠德非常反感，作為一個出家人，就應(yīng)該有出家人的覺悟，弘揚佛法也好，做法事也罷，這些都算是出家人的工作?？墒?，你一個夢想著跳出三界，不入輪回的和尚弄那么的田地干什么？這就說不下去了。
惠德看著趙山河，懺悔著說道：“靖遠伯，老衲這些人被名利蒙蔽了雙眼，將佛祖的教誨拋之腦后，最終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導(dǎo)致龍泉寺今日之劫難。老衲懇請靖遠伯能放過龍泉寺，老衲愿意以烈火焚燒肉身償還這些年來造成的因果。”
趙山河聽著惠德的話，蹭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指著惠德說道：“大和尚，你想怎樣就怎樣？當初就是你想怎么就怎樣，結(jié)果無數(shù)被你搶占了土地的百姓從此淪為奴隸，賣兒賣女！現(xiàn)在你又是想怎樣就怎樣，你想一個人代替龍泉寺恕罪讓本將軍放過龍泉寺？你覺得你死了本將軍就該放過龍泉寺？癡心妄想，本將軍不怕告訴你，你沾染的因果是小，龍泉寺沾染的因果也是小，大明佛教沾染的因果才是大，你以為龍泉寺會是終點？錯了，只要是佛教的寺廟，只要他敢侵占百姓土地，本將軍都會去光顧他。本將軍不信天下寺院都是皇家寺院，本將軍不信其他寺院能夠承受本將軍的怒火。所以，惠德你根本不用在我這里懺悔，你死不死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影響，如果你真的想要懺悔，就去向你的佛祖懺悔吧?！?p> 趙山河一席話說的擲地有聲，跟隨在趙山河身邊的人聽著趙山河的話都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沸騰，靈魂甚至都在仰天長嘯。
惠德聽著趙山河的話，躬身施禮轉(zhuǎn)身離去，就在山腳下自己尋找著樹枝和木柴，親手為自己搭建火葬的木臺。
在惠德身后，一群老百姓跟在他的后面，問清楚事情之后，非常勤快的幫著他撿著木頭，有兩個孩子因為手腳勤快還被他們的母親賞了兩塊糖果。
……
惠德死了，就在烈火中死了，燒的一干二凈，根本就沒有留下什么傳說中的舍利子。
惠德死后，趙山河派人給山中寺廟內(nèi)的人喊話，惠德自焚了，除了龍泉寺中的和尚，其他人本將軍給你們最后的機會，要么下山接受懲罰，要么永遠就在龍泉寺中待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