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吧?!背套鱼戇B忙湊上前去,隨手放下毛筆,用力推了推烏鴉,發(fā)覺此鳥暈得夠徹底,一時半會兒沒有蘇醒的跡象。
“不過說了句玩笑。這么小心眼?”程子銘這個郁悶,再看宣紙上烏鴉寫的字跡。勾勾彎彎蜘蛛爬一般,勉強能夠認出,烏鴉只來得及寫了兩個字:你好。
“這叫什么事?”程子銘無奈嘆了口氣。
于此同時,房間內(nèi)突然響起一聲輕微的嘆息。程子銘嚇得連忙回身,只見珠簾上明珠安靜垂下,羅漢床上古琴安靜擺放,書架上鏤空雕花的木門緊緊閉合,低柜頂上首飾匣、木梳、朱釵、玉鐲全部都在原位。房間依舊是原來的樣子,哪有半個人影?
程子銘只覺得背后冷風嗖嗖:是誰在嘆氣,難道屋內(nèi)有鬼?
“唉。其實……”又是一聲飄渺的嘆息之聲,隨后一聲比琴音更加動聽的女聲說了半句,便欲言又止。
程子銘頓時呆立當場,只覺得全身一陣酥麻,頭腦之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這聲音真是太好聽了。
兩世為人,聽過無數(shù)動聽女聲。在妖都遇到小竹,聽她清泉一般的嗓音,便以為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只是,直到今日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好似仙樂的女音。泉水叮咚、鳥鳴清脆、琴音醇厚、童音嬌憨、風吹花樹的聲音,透著清香與甘甜,但是天地間任何的天籟之音,都遠遠不及剛才這句輕嘆。
能遇到這樣美好的嗓音,哪怕她是個面容恐怖的女鬼,這趟也沒白來!
程子銘心神恍惚間,又聽女聲淡淡說道:“小女也想現(xiàn)身與道友相見,只是如今容貌已失,見了反倒不如不見?!?p> “怎么會……”程子銘下意識地喃喃回道。
“其實,道友不必拘泥,你我也算老相識了。我被困于此,神魂只能依附在畫上。神魂之力最遠可以延伸到小院之內(nèi),平日里能夠撫琴讀書。只是小女心中明白,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如今我神魂之力逐漸衰弱,容貌已經(jīng)無法在畫上清晰顯示了?!?p> 女聲悠悠一聲輕嘆,繼續(xù)說道:“因為無法外出行走,我便將一縷分魂附在烏鴉身上。此鴉乃是靈鳥,可以穿越陰陽兩界,在這個小界,沒有它飛不到的地方。前面兩次以烏鴉之身與道友會面,并非我刻意隱瞞身份。而是小女現(xiàn)在的樣子,實在一言難盡,不知如何開口描述所處的境況,還望道友見諒?!彼曇羟宄海q如一股甘泉,流入心田。
“怎么會……”程子銘下意識地搖頭回道。
“小女的分魂附在烏鴉身上,關(guān)鍵時刻也可以施展法力。只是這樣十分消耗魂力,故而不能堅持太久。道友前幾日被關(guān)在寒泉亭內(nèi),處境十分兇險。當時并非是小女不愿相助,而是每次分魂附著在烏鴉身上,都不能超過三個時辰,不然就會對烏鴉造成傷害。道友,你不會怪我吧?”聲音清澈,猶如清風拂耳,愉悅心神。
“怎么會……”程子銘下意識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烏鴉之時,便被此鳥施展的空間移行法術(shù)給震驚了一把。原來不是烏鴉厲害,而是烏鴉身上附上了厲害人物的分魂!這么看來,這位“女鬼”聲音柔柔弱弱的,其實是個法力高強的前輩?。?p> 如此以來,也就明白了這烏鴉剛寫了兩個字便昏厥的原因。原來它不是被程子銘給氣昏的,而是時間到了,分魂離體的緣故。被法力強大的分魂附體,肯定是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一旦分魂離體,身體沒有了法力的加持,的確是會發(fā)生突然昏厥的現(xiàn)象,不過這也并無大礙,只要稍微休息片刻就能恢復過來。
女聲清澈,似乎是從珠簾之后傳來。
“實不相瞞,道友神魂特殊,乃是十分罕見的雙魂修士。小女被困在此地已久,也不過見到過三名雙魂修士。而前兩名身具雙魂的修仙者,剛剛到此小界不久便在做任務(wù)之時身死道消了。好在小女命不該絕,幾萬年的光陰,終于等來了道友?!?p> 程子銘剛剛從最開始的震撼中恢復過來,聽了此話,不由得又是心神一震,脫口問道:“姐姐被困在此處幾萬年了?”
“不錯。我的來歷以后再詳細告知。過早告訴道友,對你其實沒有半點好處?!背聊讨?,女聲繼續(xù)到:“當年巨變發(fā)生,小女的神魂被困在此處,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幾萬年。時間的消磨使得我魂力越來越弱,如果不采取辦法,小女便要魂飛魄散了。其實,小女是特意結(jié)交道友的。我先是將分魂附在烏鴉身上與道友交好,之后又特地將道友請來此處,就是因為只有道友這樣的雙魂修士,才能解救小女,使小女免遭魂飛魄散的命運?!?p> 程子銘默默聽完此番話,突然疾步向前,掀開珠簾,來到羅漢床前,四顧道:“姐姐何不出來一敘,不管如何,見一面總是好的?!?p> “其實,道友一早已經(jīng)見過小女的模樣了?!迸暻宄褐泻唤z無奈。
于此同時,只見羅漢床邊的水墨畫上色彩轉(zhuǎn)動,仔細去看,才發(fā)現(xiàn)那畫中依稀是個女子模樣。
程子銘大驚,這才明白原來所盼中人一直就在眼前。他連忙走到水墨畫前,沖著畫卷深施一禮道:“在下程子銘,見過姐姐。不知道何事用得著在下,還請姐姐盡管開口。”
程子銘本性一直沉穩(wěn),喜歡言出必行,故而一向不輕易向他人許諾。這種還沒有問清楚是何種要求,便做出一副勢必盡力而為的姿態(tài),實在有違他平日的習慣。
萬一這女子提出什么無法實現(xiàn)的要求,或是要程子銘以身犯險,那么又該如何應對。更何況,程子銘是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女子,連對方相貌來歷都不清楚,便貿(mào)然答應出手相助,實在是犯了修仙界的大忌諱。
這些,程子銘心里也十分清楚??墒遣恢罏槭裁?,就是對這個剛剛認識的女子心懷信任,并且看到她深陷困境,就有種想要挺身而出的沖動。
或許,是因為她附身在烏鴉身上,也曾經(jīng)毫不猶豫的出手幫助過程子銘?
或許,是因為她附身在烏鴉身上,一起陪著程子銘度過了半天的光陰,還默默聽了他滿腹的牢騷話?
或許,是因為她的仙樂一般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憂愁和無奈,讓人動容?
不管怎么說,程子銘此時此刻,唯一的盼望,便是自己真的能夠幫助這位女子。而唯一的擔憂,便是自己實力弱小,恐怕無法助她脫困。
畫中女子見程子銘深施一禮,連忙輕盈回拜,算是回禮。只可惜水墨都被暈開,如不細看,都無法看出女子的動作舉止。
程子銘盯住畫卷仔細觀察,勉強從色塊上看出了女子烏云一般的發(fā)髻,七彩霞云一般的衣裙。只可惜水墨模糊,終是看不清她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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