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和尤殷來到了這道發(fā)光的口子前。
換個名詞,這不是一道口子,而是一個突兀地出現(xiàn)在空中的“立體裂縫”,視覺上沖擊很大,絕不是一般的裂縫——這玩意兒已經(jīng)突破了二維成為三維物體,它有長寬高,而不僅僅是一個平面形狀。稱它是裂縫的唯一原因就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它都是一個裂縫狀玩意兒,但它偏偏不是平面的。
這形狀多氣人。
經(jīng)歷久了黑暗,就會期待光明,顧良和尤殷總結(jié)道:人就是賤。本來不珍惜光明,是因?yàn)殚L時間失去了陽光,所以才會期待陽光,而不期待黑暗。如果換一換,這里失去的是黑夜,那么兩人就會憎惡現(xiàn)在喜歡的陽光,而向往現(xiàn)在憎惡的黑夜。當(dāng)過多擁有之后,但凡一個不順心,就會討厭自己所擁有的。
但是,明白這道理,并不妨礙顧良對陽光的向往。道理誰都知道,但如果因?yàn)橹赖览?,就?qiáng)迫自己成為圣人賢者……這符合被歪曲的“XX文化”,不符合人性。
所以,雖然知道這裂縫非??梢桑m然明白這時候一個沖動可能就是生死之差,但尤殷還是對顧良表達(dá)了比較明顯的進(jìn)入裂縫的渴望。
顧良理解尤殷,因?yàn)樗埠芟脒M(jìn)去——如果不是尤殷在身邊,顧良要裝得有自控力一些,他早就一頭扎進(jìn)去了。
總結(jié)一下,顧良比尤殷更莽一些才對。
尤殷看著顧良:“公子……”
“不行不行不行,現(xiàn)在不行?!鳖櫫紦u著頭,拍打著自己的臉,內(nèi)心備受煎熬。聽說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幾十年的人,出來吃個泡椒鳳爪都能淚流滿面,想必是一樣的心情。
“好吧……”尤殷放棄,頗為不舍,沒有堅持。
“是現(xiàn)在不行,沒說不能進(jìn)去?!鳖櫫伎粗芽p,“等眼睛適應(yīng)這光芒之后,再進(jìn)去??戳诉@么久黑暗,我怕眼睛受不了。”
“可以進(jìn)去?”尤殷驚喜看顧良。
“不說你,我也想進(jìn)去。”顧良看著這裂縫。
“先適應(yīng)一下啦?!鳖櫫紡膬ξ锎锓鲆粡堻S紙,開始做小紙人畫眼符。儲物袋里,黃紙這類修仙用品不少,但如果子酒這樣的生活用品已經(jīng)見底了,這幾天喝的水都是顧良用冰法凝出冰,加熱后化成水,然后再蒸餾弄到的東西。喝的只能自己泡泡茶,還得是淡茶,不然茶葉都不夠用。
尤殷見顧良畫好眼符,眼巴巴地看著顧良。顧良笑道:“這么急?!?p> “給,貼在眼上?!鳖櫫歼f給尤殷一張眼符,深吸一口氣,輕輕把小人送進(jìn)裂縫中。
“可一定要能看到啊……”
顧良嘟囔著,然后把開始看眼符傳回來的畫面。
眼符的載體是個不到腳踝高的紙人,是張弱不禁風(fēng)的紙片,把它傳回來的畫面略作調(diào)整以及藝術(shù)加工以后,可以很明顯看出裂縫的另一邊近似是個很閑暇的小農(nóng)村,房屋簡樸干凈。
說近似的原因,是因?yàn)槟抢餂]有人氣。
太干凈了。
不說人,甚至連牛羊豬驢、雞鴨魚鵝這些牲畜都沒有。
顧良想操控著紙人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但紙人只是呆呆地站在一個地方,完全不受控制。
顧良和尤殷把眼符放到一邊,互相對視一眼,尤殷舔舔嘴唇,顧良苦笑。
然后他們一前一后進(jìn)入了裂縫。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背后推著自己,心中還未有反抗的念頭,眼前一亮,腳下一矮,就已經(jīng)踏實(shí)地踩到了另一片土地上。
顧良用手蓋在眼睛上,陽光刺眼,卻很舒服,就像是早晨休息時的一杯奶茶,溫軟得讓人心甘情愿化在里面。
這里的光不要錢的嗎?
“很干凈的地方?!鳖櫫荚u價,他看向面前,這里不是鄉(xiāng)村,因?yàn)檫@里只有一間很農(nóng)家小舍。小舍簡單干凈,十分賞心悅目。有一條不寬的小河安靜地從旁邊流過,石子路上似乎沒有塵土。遠(yuǎn)處有一片亮金色的麥田,幾顆不同品種的樹木相互依偎著納涼。
太干凈了。
“也是很安靜的地方?!庇纫笱a(bǔ)充,然后一只手捏緊了顧良的衣服:“公子……”
“嗯,或許這里還是只有我們兩個活著?!鳖櫫济嫌纫蟮氖?,輕輕拍了拍。四周太安靜了,河流經(jīng)沒有水石拍擊的聲音,風(fēng)吹過沒有摩挲的聲音,天上沒有鳥叫、樹上沒有蟲鳴,沒有飛禽、沒有游魚,這地方的活著的生物或許只有顧良和尤殷兩個。
也不知道有沒有微生物存在。
顧良牽著尤殷走近了房舍,在草地前的一根木柱子上貼著一張紙,紙上面寫著字。尤殷看顧良,顧良伸手把紙拿下來,念道:
“有能者,自無際之處至此,實(shí)屬不易。贈予一片逸舍、三日閑暇,好自享受。三日后,前往沖霄青藤,開啟艱險之路。
“謹(jǐn)記謹(jǐn)記,安逸之所,僅此一處?!?p> 顧良讀完,和尤殷互相看看,顧良先說:“這是分兩次寫的,最后這句話是應(yīng)該后來加上去的?!?p> 尤殷沒有問顧良分析的原因,她相信顧良的判斷。尤殷問:“為什么要安排這個地方呢?”
“或許……是無聊的高位者用玩弄的心態(tài)戲耍我們吧?!鳖櫫悸柭柤纾凹葋碇畡t安之,規(guī)則說三天,那我們就先休息三天?!?p> 顧良拿出盤香,放在地上點(diǎn)燃,向尤殷解釋了盤香的用處,然后微微抬頭,瞇著眼看陽光。
顧良道:“就算是讓我看三天陽光,我也愿意。”
“公子!”尤殷晃了晃顧良,“我們先進(jìn)去看看?!?p> “是是是?!鳖櫫己呛且恍Γ窒硎苡纫蟮恼Z氣,道:“我們進(jìn)去看看?!?p> 這是個帶素雅籬笆院子的單層木屋,空間很大,五個大小各異的房間,有一道樓梯,通往樓上的雜物處,樓上很矮,只能彎著腰前進(jìn)。屋子里有桌有椅,有鏤空的儲物臺,沒有能阻擋目光的大柜子,這里甚至有一張竹制的躺椅,院中還有兩個并排的秋千。
值得一提的是,這里沒有灰塵,一絲絲都沒有。
最大的房間是臥室,而且臥室里只有一張床,雖然床很大,大到能睡四五個人而不顯擁擠,但這里仍舊只有一張床。
和尤殷站在臥室里,顧良撓撓下巴,笑瞇瞇看尤殷:“只有一張床……”
尤殷臉微紅,道:“公子你睡地上?!?p> “啊?”顧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子你睡地上?!庇纫髴B(tài)度很堅定,“或者我睡地上?!?p> “這,這,浪費(fèi)啊。”顧良勸尤殷,“這么大張床,兩個人綽綽有余……好的好的,我睡地上。”
尤殷看一眼顧良,不知道在想什么。顧良內(nèi)心嘆一口氣,看來這暫時是突破不了了,以后還是要早些提親結(jié)婚的好,婚后才能洞房花燭,按古代來看,這是挺正常。
“公子,那是你說的?!庇纫筇嵝杨櫫迹霸饺菀椎玫降?,越不珍惜。越吊得久的,越珍貴?!?p> 顧良苦笑,這確實(shí)出自自己之口,但當(dāng)時不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嗎?顧良死心不改:“其實(shí)這是不對的,太賤了。”
尤殷掩嘴一笑,她知道哪一個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