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訣別(中)
9月11日這天上午剛上班不久,金英浩接到調查部秘書室電話,通知他第二天上午飛東京參加由軍部主持的“德蘇戰(zhàn)局評估”會議。放下電話,金英浩立刻喚來崔孝利把自己去東京開會的事告訴她,又交代了幾件他不在時需要孝利來做的事。崔孝利離開辦公室后,金英浩立刻處理手頭擠壓的幾份文件,這一忙就就到了中午,直到吃午飯時間才有空和鄭昌榮通了個電話,把他去東京開會的事告訴了鄭昌榮。
鄭昌榮說:“這邊的事你不用記掛,回來見?!?p> “再見?!苯鹩⒑普f罷放下電話。
金英浩午飯后稍事休息,下午參加調查部的干部會議一直到下班。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后,先給崔孝利打電話告訴她可以下班了,又給孝珠打電話告訴她不回家吃晚飯了,然后才靠坐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想想今天一天做過的事是否有所疏漏。這是他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下班前的反思與檢查,規(guī)避可能存在的風險。
走出滿鐵辦公大樓后,金英浩沒有回家而是先沿著馬路走了一段路,當他肯定沒有人盯他的梢后才叫了一輛客運馬車去了韓凖基的天順飯館。雖說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可街上的行人一點不見少,尤其是電影院、商店、酒吧、咖啡廳和飯館這些地方正迎來一天中的生意高峰時段。馬車離飯館還有一段路時,金英浩就招呼車老板停車。他下車后付了車錢,溜達著往前走,可到飯館門口時,金英浩不僅沒有進去,反而是目不斜視地走過了過去。他不緊不慢地往前又走了二三十步后忽然轉過身來站立了片刻,當他沒有發(fā)現有躲閃的身影或目光時才走到飯館門口推門走了進去。正趕上飯口,不大的飯館幾乎滿座。伙計認識金英浩,立馬招呼道:“金老板,您老里邊請,我們老板正候著您吶?!?p> 金英浩客氣地點點頭,繞過柜臺開門進了后院。
韓凖基正坐在院子里一把椅子上等金英浩,見他走進院子便起身迎上去,關切地問:“英浩君,你來晚了,遇到麻煩了嗎?”
“沒遇到麻煩。今天事多,下班晚了?!苯鹩⒑苹卮鸬?。
“沒事就好?!表n凖基放心了,“請進吧?!闭f著,他把金英浩讓進屋。
倆人剛盤腿坐下,就有兩個伙計各自端著一個小飯桌走進來,把飯桌分別放在金英浩和韓凖基面前,然后不聲不響地退出房間。
韓凖基說:“英浩君,正趕上晚飯時間,隨便吃一點吧,咱們邊吃邊說?!?p> 金英浩看看小飯桌上一碟包子和一碗餛飩說:“好好,凖基君店里的包子和餛飩味道不錯吶。”說著,金英浩就用湯匙舀起一個餛飩放進嘴里,邊吃邊點頭嘉許餛飩的味道。
韓凖基笑笑,說:“我找英浩君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三天沒看見裴喜斌了,而且今天下午我去北國賓館找過客服部姜經理打聽裴喜斌的情況,他說最近也沒見裴喜斌,但他的女友未來由惠還在旅館住宿,沒退房。我想知道孝利和你說過關于裴喜斌的事嗎?”
聽韓凖基這樣一說,金英浩放下手里的湯匙,望著他說:“沒有,這兩天孝利沒有和我說過裴喜斌的事。她最近工作量大,可能忙得顧不上別的事了吧?!?p> “姜經理和我說,未來由惠這兩天出入賓館的時間都很有規(guī)律,晚飯前離開第二天早飯后回來,不像裴喜斌在時那樣只是白天去值班晚上回賓館?!?p> “這樣說來,裴喜斌很有可能是不在新京?!苯鹩⒑扑伎剂艘幌?,和韓凖基說,“你明天上午問問孝利她是否知道裴喜斌有什么情況,如果她也不知道,那就等我從東京回來再說?!?p> “好吧?!表n凖基點點頭。
“裴喜斌有什么值得可疑的行為嗎?”金英浩問。
“沒有。按時上下班,偶爾有點應酬外,下班后都是準時回旅館陪未來小姐。很長時間了,不見他去大阪麗人妓館也不和松本敏那些人來往,倒真像一個上班族呢?!?p> “他們是有長遠計劃的,咱們可大意不得?!?p> “是,我知道,請放心?!?p> 金英浩離開天順飯館回到家時已經快9點了。他發(fā)現父親畫室的門虛掩著,從門里透出了燈光,便走到畫室門口敲敲門,聽房里沒動靜便推開門走進去,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的父親背影。
“爸爸?!苯鹩⒑平辛艘宦?,和父親打招呼。
金海鎮(zhèn)正靠坐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從腳步聲就知道走進畫室的是英浩,所以動也沒動。
“爸爸,我明天一早去東京,你有什么事嗎?”
金海鎮(zhèn)聽到英浩的問話,沒有回答也沒有睜開眼睛。金英浩就知道父親是有話要跟他說,正琢磨怎樣開口呢。他并不著急,在父親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隨手從茶幾上拿起一張報紙翻看著。
“今天下午,奧特將軍來電話,和我說了一些事情?!苯鸷f?zhèn)就那樣坐著閉著眼睛慢悠悠地說。
“是。”金英浩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父親。
“他說了幾件事,其中有一件事和你有關?!?p> “什么事和我有關?”
“你認識一個叫理查德·佐爾格的德國記者嗎?”
“是的。”金英浩回答道。冷不丁聽到從父親口中說出這個名字,不由得讓金英浩暗自感到奇怪,父親如何知道這件事呢?他心里迅速地考慮了一番父親下面可能會說的話,還有就是他自己將如何應對。對于和佐爾格的交往一事,無論是什么人向他提及此事,金英浩早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我知道是奧特將軍介紹你們認識的。但你應該清楚,你和這個佐爾格交往必須小心謹慎。聽奧特將軍說,這個佐爾格很可能是德國軍事諜報局的人,而諜報局和蓋世太保積怨,已久,你不要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搞不好會引火燒身的?!?p> 聽父親這樣說,金英浩那顆懸著的心這才一下子放了下來?!皧W特將軍為什么說起這件事?”英浩問父親。
金海鎮(zhèn)睜開眼睛,看著英浩說:“你們兩個在上野公園見面時被盯梢的人拍照了,是使館里那個叫施泰因麥爾的蓋世太保指示人干的?!?p> 金英浩愣怔了——竟然有這事!他望著父親,一時語塞,自己在新京千小心萬小心,哪知道竟然會在東京被人偷拍!
少頃,金英浩說道:“我會注意的?!?p> “不是‘會注意的’,而是要趕緊抽身,離他們越遠越好?!苯鸷f?zhèn)說。
“是?!苯鹩⒑茖Ω赣H說?!盁o論是蓋世太保還是軍事諜報局,我一定會離他們遠遠的,請放心?!?p> 金海鎮(zhèn)說:“東京那邊我沒有事,你快去快回吧?!?p> “是?!苯鹩⒑泣c點頭,沉默片刻后問道,“爸爸,你一定知道大本營決定執(zhí)行‘南進’計劃了吧?你覺得這樣做可行嗎?”
金海鎮(zhèn)沉默良久后說:“‘北上’的實質是直接幫助德國打蘇俄,對日本而言純粹是做個打手,當然勝利后會得到些好處。而‘南進’和‘北上’不同,‘南進’是日本完全為滿足自身利益而戰(zhàn)。不過,這里有一個事實不可忽略,那就是‘南進’的對手是美國,而美國的實力強于蘇俄,日本選擇美國作對手是過于輕率了。英浩你來猜猜,當今世界上因為日本選擇‘南進’決策而最高興的兩個人是誰?”
“誰?”為了不使父親掃興,金英浩明知故問。
“一個是蘇俄的斯大林,另一個是英國的丘吉爾。斯大林高興是因為可以全力對付德國了,而英國高興是因為美國一旦遭到日本的攻擊就一定會對軸心國宣戰(zhàn),這正是英國求之不得的事?!?p> “爸爸分析得有道理?!苯鹩⒑普f,“另外,爸爸你看,小國打大國采取的戰(zhàn)略基本上就是突襲,德國就是這樣做了,估計日本也會這樣做的。你說是嗎?”
“應該是這樣。”金海鎮(zhèn)說,“采取突襲的戰(zhàn)略盡管可能取得不錯的開局,但要想取得最后的勝利,幾乎不大可能?!闭f著,他搖搖頭。
金英浩說:“這樣看來,對日本而言的確是做了一個魯莽的決定啊?!?p> “是啊,咱們就靜觀其變吧?!苯鸷f?zhèn)總結性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