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拜師
厲知秋點了點頭,又問道:“賀壯士,這自稱陸廣的又是何人,如何與你們相識?”賀英搖頭道:“我并不識他,他和宋大哥倒是舊識,聽說兩人同鄉(xiāng)。十來年前,陸廣來到野牛嶺和宋大哥聚會,帶來不少銀財,之后每隔幾年,都會來這里和我們相聚。”
厲知秋道:“舒州到明州路途遙遠(yuǎn),他還能時常來往,足見和你的這位大哥交情不淺?!辟R英搖頭道:“不,陸廣開始并不住在舒州,我識得他那年,他尚在江州居住?!?p> 厲知秋心中一動,問道:“他何時搬去了舒州?”賀英回思片刻,道:“總是八九年前了罷。”
厲知秋又問:“你這位宋大哥家鄉(xiāng)何處?”
賀英道:“他幼時住在咸平?!?p> 厲知秋道:“他這次邀你們在此攔截邵氏遺孤,所為何事?”
賀英道:“這個我卻不知,便連大哥也不知道。他只說要我們帶領(lǐng)山上人馬為他辦事,事成之后,他將舒州的米鋪變賣,錢財俱都給我們山寨。大哥聽了他的蠱惑,自是高興至極,這才帶著我們來為難大俠。”
厲知秋暗道:“果然如此,這陸廣只怕和朱七絕有些淵源。朱七絕被滅后,他先是在黃琛所在的江州逗留,黃琛死后,又跑到潛山派所在的舒州來開米鋪,此人處心積慮,為了旭兒可將半生心血交由別人,可見所為物件必極其珍貴?!庇窒耄骸皾撋脚苫ㄕ崎T的事,不知邵前輩有沒有和端木掌門提起過,料想此等家丑他不會說。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多事,這件事無需和端木掌門說了,他東錢派勢力雄大,今后也不怕陸廣再來?!?p> 他和賀英又閑談了幾句,對端木晴說道:“端木姑娘,這伙歹人來歷是問清了,但陸廣所圖為何,卻令人撲朔,料想這位賀壯士也不得知。我看這人并非天生惡徒,他山寨散了,今后也無法作惡,便饒了他如何?”
端木晴道:“喂,你這漢子也不太壞,練了這身本事也不容易,厲大俠既然求情,便放了你這次,盼你以后好自為之,你快去罷。”
賀英向兩人微一抱拳,道:“多謝二位。”走到宋保全尸體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又道:“聽陸廣說,他將舒州車?yán)习宓募揖?,囚在舒州鄉(xiāng)間。在下便去皖南查詢,好歹將他們和車?yán)习鍒F聚?!币蝗骋还盏叵蛭魅チ恕?p> 端木晴道:“姨丈一家的前因后果,還請厲大俠移步到府上慢說?!苯羞^一個客商催趕邵旭他們的馬車,自己仍然上馬,帶著吳車倌在前,緩緩向家駛?cè)ァ?p> 眾人行了一個時辰,已是夕陽西斜,卻也來到了東錢湖畔,于頭兒見已近端木家宅,便辭了端木晴,帶著伴當(dāng)自行往明州城里去了。厲知秋放眼望去,見東錢湖背依青山,西北是一大片平原,湖水油汪汪的如同明鏡,景色十分秀麗。端木家的莊落便傍湖而建,端木晴引厲知秋等進(jìn)了莊園,帶著三人來到客室,早有人進(jìn)里通報莊主端木仲。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一個矮小長者奔進(jìn)客室,正是東錢派掌門端木仲,他一進(jìn)廳門便道:“厲世兄,三年未見,別來無恙?咦,瞧你神色,莫不是身上有傷?”
厲知秋施禮道:“晚輩小傷,不足掛齒,此番晚輩受人所投,帶你外甥來啦!”端木仲一眼見到邵旭,又喜又疑,忙細(xì)問情由,厲知秋只得把近日來的遭遇,原原本本說給端木仲聽。他只說黃家與潛山派有仇,但冤仇為何,因里面涉及花鐸沖的私隱,卻藏隱不講,只推說不知。
端木仲聽聞連襟一家慘遭不幸,悲從中來,但事已至此,已無補救之能,當(dāng)下還要以安頓邵旭為首。他見厲知秋有傷在身,又兼旅途困頓,忙安排客房給厲知秋與婁之英相住。又帶邵旭進(jìn)內(nèi)堂拜見姨母,姨母心疼外甥,摟著邵旭心兒肉兒地哭了一個晚上。
次日午間,端木仲排出宴席給厲知秋接風(fēng)答謝,明州一帶素喜生鮮,婁之英見桌上菜肴稀奇古怪,忍不住問這問那。端木仲生得一子一女,長子幾年前患病逝世,端木仲便喚來參加過英雄大會的幾個弟子一齊作陪,端木夫人自得聞姐夫和兩個外甥慘死之后,心情始終積郁,便獨自留在內(nèi)廂休息。席間眾人談起昨日官道的大戰(zhàn),厲知秋不住夸贊端木晴劍術(shù)高超,直講的端木晴臉上緋紅一片。
端木仲笑道:“我這女兒自小不愛紅妝,只愛舞槍弄棒,幾年下來功夫練得倒還看得過眼,只是心氣也變得高了,哪個也瞧不上,都快嫁不出去啦?!?p> 端木晴紅著臉嗔道:“爹爹,女兒的私事您也拿來說笑!您再說一次,女兒便撤席不吃了?!边呎f邊偷眼向厲知秋瞧去。
婁之英和邵旭都非在海邊長大,對桌上菜肴著實好奇,邵旭指著一盤血淋淋的貝殼問道:“表姐,這是什么?”
端木晴道:“這是咱們明州特產(chǎn)的毛蛤,乃是生猛之物,你們要是吃不慣,大可只嘗個鮮。厲大俠身上有傷,這生鮮的東西,最好不吃為妙?!?p> 眾人又談起黃逐流上門挑戰(zhàn)的細(xì)過、邵旭如何得以脫身,厲知秋不便自夸,只一帶而過,邵旭卻一個勁夸謝厲叔叔的大恩,但他言辭拙劣,講的頗為生硬,婁之英在旁不停補充,他年紀(jì)雖小,卻是記憶不凡,語境清晰,又兼表情生動,時不時還要跳下椅來比劃一二,將厲知秋大大夸耀了一番,直逗的大家哈哈大笑。端木仲和眾弟子都對厲知秋又贊又敬,端木晴更是打心眼里由衷欽佩。
至此厲知秋便在端木家修養(yǎng)調(diào)息,過了四日,但覺精神復(fù)原,便向端木仲告辭。端木仲一再挽留,聽厲知秋言明此次離觀時間太久,恐老師余仙擔(dān)心,這才作罷。他派了三四個下人和兩名弟子,駕著一輛大車送厲、婁二人回去,邵旭依依不舍,端木晴領(lǐng)著他直送出去六十余里,這才灑淚分別。
眾人一路曉行夜宿,第九日已來到了武夷山下,山路崎嶇,馬車緩緩而行,又走了足足兩日,終于來到了六曲畔內(nèi),桃源觀便建于此處。余仙正在觀內(nèi)與一眾弟子論道,見厲知秋歸來本是頗為高興,但又見他帶個孩童坐著大車而回,卻也很是詫異。余仙醫(yī)道高超,一眼便瞧出厲知秋被人掌力所傷,不禁大為關(guān)切,厲知秋要知客道人安頓好東錢弟子,又和眾師弟一一敘禮后,便開始向師父備說往來情由。
厲知秋這一個多月來所遭甚多,但他事無巨細(xì)傾盤而出,講的十分具體細(xì)致。他先從婁之英身世說起,余仙和眾弟子雖都知道宋軍北伐失敗,但卻未曾想過厲知秋也會牽扯其中,待聽得陳誠、婁千里夫婦為國捐軀的義舉,眾人都是又敬又嘆;及后講到兩番遭遇菠蓮宗,論其行事極為詭異陰森,問到廬州官府和潛山派卻都毫無頭緒,余仙便道:“邪教外道,江湖上歷所多有,或為錢財,或為權(quán)勢,更有甚者所圖顛覆王朝江山。這伙人行蹤詭秘,來歷不明,只怕是剛剛在皖南一帶興起的小教派,知秋日后若再到皖南,遇到可不能容情,這也是算為民除害。”厲知秋頷首稱是。
隨后又講到潛山一派慘遭滅門,雖然涉及別派隱私,但面對恩師同門厲知秋不便隱瞞,便將潛山派與黃氏一族的恩恩怨怨據(jù)實說了,又將自己如何為救邵旭與黃逐流對掌負(fù)傷,路上如何遭遇陸廣、如何被端木晴所救等事宜陳說了一遍,余仙聽罷嘆道:“邵落歸一派宗主,一代宗師,竟也落得如此下場,著實令人唏噓。但萬事皆有由頭,若非花、黃二人貪心,非要弄清朱七絕的機關(guān),又怎會鬧得好友反目,冤冤相報?只怕邵落歸終前仍未想明這一點,他給幼子的遺物里,必還有那把鐵尺?!?p> 厲知秋道:“弟子恪守規(guī)矩,并未察查邵氏遺孤的錢物,弟子救人也不妄回報,那純是出于江湖義氣?!?p> 余仙嘆了口氣,道:“你有普世之心,很好,很好。只是以后千萬要量力而行,黃逐流是何等樣人,這次你能得脫,乃是僥幸中的僥幸。知秋,你是有為之身,醫(yī)者存世可救千人,保住自身,便有普度眾生之功,你要切記!”厲知秋拜謝恩師點化。
極至最后,厲知秋講起陳誠托孤一事,說道婁千里夫婦雙亡,只知這孩子外公姓戚,但家鄉(xiāng)何處卻全然不知,又夸贊婁之英乖巧機靈,聰穎好學(xué),年紀(jì)雖小,卻也是非分明,極重義氣,因此想要收做弟子,懇請恩師準(zhǔn)許。
余仙笑道:“按說你要收徒,那是妙事一樁,這人即是你的大弟子,又是本觀三代弟子第一人,為師本不該阻攔。但適才聽你言說,此人乃忠良之后,為人極正,性子也佳,為師便想和你討個便宜,親收他做個關(guān)門弟子,以全我六合之?dāng)?shù),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