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特使
虞可娉再問小販道:“可有和雞相關(guān)的地名么?”
小販笑道:“那可多了?!毕肓似?,道:“城東有座雞冠樓,城北有個雞鳴臺,城外還有雞子山,野雞谷、東南五十里還有個大湖,叫做雞澤潭……”他滔滔不絕說了十來個地名,都是帶有雞字,虞可娉皺了皺眉,只覺都不靠譜。
婁之英道:“既然已經(jīng)知道是在棗樹嶺馬蹄廟,那再多一處地名又有何用?”
虞可娉靈機(jī)一動,笑道:“婁大哥,你說的是,咱們走罷?!蹦昧藘缮锐R蹄馓子,謝過小販,出了鬧市。
婁之英奇道:“你可是想明白了?”
虞可娉點頭道:“嗯,那人第一枚石子想要告訴咱們的,不是地方,而是時辰。雞在天干為酉,那女子怕說的是今晚酉時,在棗樹嶺馬蹄廟。”
婁之英道:“莫不是葉氏兄弟關(guān)在那里?”
虞可娉道:“若是關(guān)在那里,就不用說出時辰了,但不管怎樣,眼下線索已斷,那宅院只怕也無人再去了,咱們不妨賭上一賭,去馬蹄廟撞撞運氣?!?p> 婁之英雖覺得她推斷在理,但總感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自喃道:“若真如此,那八尊者緣何要助我們?莫不是她在彼處設(shè)下了什么陷阱圈套,故意引我們上當(dāng)?”
虞可娉道:“總歸得試一試。若我所料不錯,這女子絕非想要害你,但她為何全力相助,我也猜想不出。莫非她識得你,和你有什么淵源?抑或她故意潛伏于波蓮宗,實則是官府派遣的臥底內(nèi)應(yīng)?”
婁之英搖頭道:“我六歲起便在桃源觀學(xué)藝,怎會認(rèn)得此人?要說她是潛伏在波蓮宗的內(nèi)應(yīng),更無可能,看她射殺那兩名漢子的果決狠辣,若她不算歹人,那全天下為惡的人,也不算多了?!?p> 兩人又胡亂猜議了一會,還是不得要領(lǐng),但仍是決議去馬蹄廟一探究竟。用過了午膳,二人出了城門,向西北而去,走了三十多里,見有好大一座山嶺,知道是棗樹嶺到了。此處人跡罕至,也找不到人打聽,兩人一路摸索,順著道路七拐八繞,終于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座廟宇。
虞可娉道:“看來這里便是馬蹄廟。”剛想上前,婁之英將她拉進(jìn)旁邊樹叢,低聲道:“有人出來啦。”只見廟門一開,一個中年漢子從屋中走出,繞到房后牽出一頭灰驢來,將廟門掩好,跨上毛驢,嘴里哼著山歌走下嶺去。
等他去的遠(yuǎn)了,虞可娉道:“瞧來此人便是廟祝,適才馓子老板說這廟只他一人看管,想必現(xiàn)下廟里無人,咱們先去瞧瞧?!眱扇藖淼綇R前,先聽了聽屋中動靜,果然毫無聲響。婁之英輕推廟門,原來廟祝連門也不鎖,一推之下竟而開了,婁之英笑道:“看來此處民風(fēng)質(zhì)樸,諾大廟宇竟夜不閉戶。”
虞可娉道:“你瞧這廟內(nèi),大門鎖與不鎖,我看也沒多大分別。”
婁之英放眼看去,原來這廟約有六七丈方圓,內(nèi)設(shè)卻十分簡陋,廳底放著一座高大的塑像,一名將軍騎在馬上,劍指遠(yuǎn)方,駿馬蹬蹄昂頭,將軍神威凜凜,都是栩栩如生。廳中散放了幾個蒲團(tuán),旁邊一個角門,當(dāng)是通往廟祝的臥室,此外便是別無他物,就算有竊賊進(jìn)來,只怕也要空手而回。
婁之英見這將軍威武雄壯,顧盼之間很是威風(fēng),他不識得這人,脫口贊道:“好一個雄武將軍!”
虞可娉端詳了一會,道:“婁大哥,你道此人是誰?這是東漢大將岑彭,當(dāng)年追隨光武帝東征西討,立下好多功勞?!?p> 婁之英道:“果然是將軍神威?!杯h(huán)顧四周,又道:“離酉時還有一個時辰,咱們得想法躲藏起來?!笨戳丝此芟裆砗?,只覺太窄,抬頭看去,見屋頂駕著四根大梁,每根都有五尺來寬,兩人藏在上面綽綽有余,喜道:“咱們便藏在上面躲著不動,想來也不會被輕易發(fā)覺?!崩菘涉骋卉S而上,那梁上灰塵倒也不多,婁之英見架梁處露有縫隙,將眼湊過,剛好能窺到廟中全貌,不禁心中暗喜。
兩人躲在梁上休憩,眼見酉時將至,廟里廟外仍是毫無動靜,婁之英暗想:“莫不是猜錯了,八尊者用三石提示云云,都是子虛烏有?”剛想和虞可娉商議,忽聽廟外傳來車輜行路之聲,似乎又有人聲傳來,婁虞二人不敢大意,屏住呼吸,從梁縫中觀瞧廟中的情形。
不大一會,廟門大開,先前出去的廟祝先行走了進(jìn)來,笑吟吟地說道:“大人、三尊者,廟室寒陋,無甚招待,但好在地處僻靜,沒外人打擾。幾位請先寬座,我去屋里倒茶?!卑舌舌者M(jìn)角門不見。
婁之英順著梁上縫隙看去,見有兩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廟門,身后則是兩名大漢推著一輛板車,板車中盛著一口大大的黑色布袋,里頭不知放的什么重物,這二人雖然高猛,卻也推的十分吃力。前頭兩人一人身席白衣,四十多歲年紀(jì),行事做派頗為儒雅,另一人一身全黃,腰間纏著一條墨綠的絲帶,卻不是丁殘云是誰?
婁之英和虞可娉對視一樣,兩人心中均是一般的念頭,看來八尊者果然未騙自己,波蓮宗真的在此聚會,那葉氏兄弟又在何處,難道大車中推著的便是不成?可車中事物一動不動,不像有活人在內(nèi),念及此處,不僅驚出一身冷汗。
那白衣人道:“丁先生,貴教真會挑地方,這里人跡罕至,果然是談話議事的好場所?!?p> 丁殘云道:“敝宗向來喜歡素雅,此處的廟祝也是敝宗教徒。這廟只在上元、端午、中秋等時節(jié)才有香火,平日肅靜閑逸,無人打擾,大人待會和王府特使商議要事,這里最合適不過?!?p> 白衣人哼了一聲,道:“他算什么特使,不過是薛王府中的一個管事。不過宰相門前三品官,這人跋扈的很,待會他若來了,煩勞丁先生隱忍則個,不要沖撞與他?!?p> 丁殘云躬身道:“大人說的哪里話。敝派承蒙大人眷顧,您要向東,敝派絕不往西,今后還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攜,讓敝派能在北國發(fā)揚(yáng)光大。”
白衣人道:“這次南下,貴教多多立功,若能為薛王府辦下幾件大事,何愁將來的富貴?”丁殘云嘿嘿干笑了幾聲,又順著說了幾句好話。
婁之英在梁上聽這白衣人說話,只覺聲音似曾相識,但模模糊糊卻又不像認(rèn)得,正恍惚間,突聽廟門聲響,有人叩打門環(huán)。那廟祝此時已從屋中端茶出來,見狀忙去開門,婁之英向下看去,見有三人走進(jìn)廟來,這三人都是衣著華貴,其中居中一人身穿寶藍(lán)色長袍,神色十分倨傲。白衣人和丁殘云本坐在蒲團(tuán)之上,見他進(jìn)來,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施禮,白衣人道:“黑罕特使大駕光臨,卑職未能親身遠(yuǎn)迎,還請?zhí)厥购:!?p> 那特使冷冷地道:“劉大人過謙了,你是朝廷大員,我不過是王爺身邊一個小小隨從,哪里敢和大人平身而論?”他環(huán)顧廟內(nèi),皺了皺眉,又道:“唐州城內(nèi)外何處不能相談,為何要選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連個坐著的椅凳也無,若被人知道,豈不失了王府的體統(tǒng)?”
劉大人賠笑道:“正是因為事關(guān)重大,卑職才選了在此處相談,這里是丁先生教門的堂口,平時素來無人,唐州城里人多而雜,難覓幽靜之處,我們談話若被他人聽去,只怕壞了王爺?shù)拇笫?。是以卑職做主,約特使在此商議。”
黑罕特使不置可否,看了看廳底的塑像,道:“這位將軍好不威風(fēng)。”
劉大人頗為博學(xué),接口道:“這是東漢開國大將岑彭,乃是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當(dāng)年隨光武帝平定天下,被封為征南大將軍、舞陰侯,那舞陰便是這里的舊稱,是以后人在此建廟,尊他為武神。這廟叫做馬蹄廟,是說岑彭將軍神武,有馬蹄到處攻無不克之意。”
黑罕笑道:“盼劉大人南下也能攻無不克,給王爺好好效力,將來列土封侯,不比這位岑大將軍差了?!?p> 劉大人聞之臉色微變,原來黑罕是薛王府的管事,薛王完顏允濟(jì)是當(dāng)今天子金世宗完顏雍的第七子,完顏雍偏愛二子完顏允恭,立為皇太子。太子為人謙和,孝友謹(jǐn)厚,在朝中得群臣擁護(hù),地位十分穩(wěn)固。完顏允濟(jì)心有不甘,覬覦皇位已久,在王府招賢納良,廣結(jié)黨羽,這劉大人也是薛王密謀的朝廷上官之一,此時他聽黑罕輕描淡寫地將不臣之心吐露,雖知此處并無外人,卻也驚出一身微汗。
黑罕道:“紇石烈將軍還未到來,這人的師傅是鄭王一派,王爺調(diào)他前來,本也有敲山震虎之意,咱們便不等他了。劉大人,你這次南下有何計劃,不妨說來聽聽,我好奏明王爺,讓他心中有數(shù)?!?p> 劉大人道:“好?!毕蚨堅七f個眼色,丁殘云吩咐那兩個大漢將板車推出,在門外放哨守候。黑罕奇道:“這車?yán)锏降籽b的什么東西?我在唐州城里便看到你們寶貝般的運來運去,難不成是什么貴重的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