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廬州
虞可娉道:“婁大哥,你我多番經(jīng)歷,交情非比尋常,又何必說這些?何況眼下我不是也安然無恙嗎?”婁之英臉上一紅,點(diǎn)了點(diǎn)頭。二人經(jīng)此一難,心里都生出了異樣的情愫。
兩人見天色已晚,便躲在林中胡亂睡了一覺,第二日清晨醒來,婁之英道:“能走了么?你雖然無甚大礙,但仍需要找舒適的地方將養(yǎng),這里荒山野嶺不是去處,不如就近仍回唐州去罷?!?p> 虞可娉搖頭道:“劉車千是金國官吏,他回到唐州,必然會讓金人派兵搜查捉拿我們,咱們可不能自投羅網(wǎng)。不如向南,先回大宋為妙。”
婁之英點(diǎn)頭稱是,扶起虞可娉向南而行,走了十來里路,遇見一輛東行的大車,二人搭車而走,路上虞可娉問起為何他要為難劉車千,婁之英便將認(rèn)出他是盧軒一事說出,大車直走到夕陽西斜,來到淮水河畔,二人又棄車搭船,隨客船過了邊境,不一日來到廬州。
婁之英當(dāng)年曾隨厲知秋到過廬州,但當(dāng)時(shí)心傷父母之亡,也沒留意廬州的風(fēng)貌,此番故地重游,心中卻別有一番滋味。當(dāng)下尋了個較大的客棧住下,將虞可娉安頓好后,在后房請了個燒火丫頭照料,他自己則到藥房配方抓藥。
在廬州一住數(shù)日,婁之英用藥得當(dāng),每天又用人參、鹿茸、天麻、蟲草滋補(bǔ),虞可娉已逐漸康復(fù)。這一天早晨,婁之英剛剛睡醒,就聽客棧前的大街上人聲鼎沸,吵吵嚷嚷不肯停歇,婁之英放心不下,忙去虞可娉的房間探望,虞可娉倒也無事,聽著門前熱鬧,便也要前去觀看。婁之英道:“你身子未愈,何必聽這些叫嚷,不如靜靜的休息?!庇菘涉车溃骸坝心氵@名醫(yī)圣手,我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啦!這些天待得也夠煩悶,正好去看看熱鬧。”婁之英拗不過她,只得和她一同來到街上。
只見大街之中圍了好多百姓,有四個綠衫漢子并列跪成一排,口中哀哀求告,一名高大的青年站在四人面前,喝道:“你們多說無用。我已叫人通稟了于捕頭,他們轉(zhuǎn)眼就到,你們干了這許多傷天害理之事,我就偏要你們當(dāng)眾出丑,這叫做殺雞給猴看,也讓你們那些無恥同類看看,入了這害人害己的波蓮宗是什么下場!”
那四個漢子不住叩頭,其中一人說道:“邵掌門,你大人有大量,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也是被人脅迫,萬般無奈才做了這些壞事,你讓我們散了,哪怕帶我們回去嚴(yán)懲,求你不要把我們交給官府,那樣我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青年啐了一聲,道:“有那么便宜?我又不是官老爺,如何可以私懲你們?便要你們嘗嘗牢獄之災(zāi),也叫你們的什么尊者護(hù)法看看,你們倒行逆施,不但天理難容,朝廷更容不得你們!”正在說著,本地捕頭帶了一班捕快前來,向那青年抱拳笑道:“原來邵掌門又到廬州來啦,這次又有什么功勞賞賜于某?”
那青年一指地上的四人,道:“這些都是波蓮宗的孽畜,他們強(qiáng)搶民女,蠱惑百姓,不知犯了多少罪狀,于捕頭便請帶回衙門好好審問罷?!蹦怯诓额^點(diǎn)頭稱謝,押著犯人高高興興地去了。
婁之英聽到這些人口口聲聲喊那青年做邵掌門,心中很是納悶,仔細(xì)端詳那青年模樣,不由得大喜過望,高叫一聲,奔了過去,將他一把抱住,摁著他兩條臂膀笑道:“邵大哥,果真是你!好久不見,可真是想死弟弟了!”
那青年不防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撲奔自己,還道是誰要下手偷襲,待聽到此人喊自己邵大哥,也是一愣,看了對方一會,也拍手大笑道:“婁之英!你是婁之英!”原來此人正是潛山掌門邵落歸的幼子邵旭。
婁之英心神激動,邵旭也是同樣如此,兩人好長一會時(shí)間說不出話來。過來半晌,邵旭說道:“婁兄弟,咱們快有十二三年未見了罷。”
婁之英點(diǎn)頭道:“是啊,后來咱們互通書信,可自從大師兄傷了,這些年也都沒了你的消息?!?p> 原來當(dāng)年黃逐流將邵落歸一家滅門,厲知秋受邵落歸臨終所托,將邵旭送到他姨丈東錢派掌門端木仲的家中,隨后帶婁之英回到武夷山,兩個小兄弟就此分開。過了兩年,端木仲曾到武夷山拜謝余仙,邵旭吵著鬧著也要跟去,兩人才又見了一面,此后慢慢長大,各自學(xué)會讀書識字,便又書信不斷,厲知秋也曾去明州探過邵旭幾次。三年之前,厲知秋身負(fù)重傷,昏迷不醒,婁之英便也斷了和邵旭的聯(lián)系,不想今日卻在這里碰見。
婁之英看到虞可娉在一旁抿嘴偷笑,只怕自己有些失態(tài),也覺不好意思,將她拉過道:“邵大哥,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位姑娘叫做虞可娉,是虞允文虞相公的后人?!?p> 邵旭笑道:“我早知道啦,虞相公之孫,斷案如神,可謂女中狄公也。”
婁之英奇道:“你怎會知道?”
邵旭道:“你不知道么?你二人名頭早已響遍大江南北啦,尤其虞姑娘,大伙都說是百年難遇的斷案奇才。臨安葛家毒殺案、鄱陽石塔穿墻案、少林藏經(jīng)閣盜書案、璧野莊少主自焚案這些,我都聽人講過啦?!?p> 婁虞二人沒有想到自己的事跡居然已被傳到江湖之上,臉上都是一紅,婁之英道:“邵大哥,我適才聽到他們都稱呼你為‘邵掌門’,那是怎么回事?”
這次倒輪到邵旭頗為忸怩,他道:“這里不是講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坐坐,慢慢再說?!?p> 三人尋了一間茶社,互相述說這十來年所歷。原來邵旭投在端木仲家不久,他的大師兄、潛山派大弟子戎飛便尋了過來。當(dāng)年戎飛因邵旭走失,一路向南去找,沒能及時(shí)趕回,卻恰好躲過了這一劫。二人相見自然是悲痛萬分,但潛山派為江湖七大派之一,總不能在武林中就此滅了。于是邵旭仍留在端木家讀書學(xué)藝,戎飛則在江湖上四處走動籌備,將潛山派別院及散落在華夏各地的潛山各代弟子積極籠絡(luò),又到六大派游說求援,沒幾年功夫,在天柱山重起爐灶,請邵落歸的師弟項(xiàng)落鈞來做掌門,項(xiàng)落鈞堅(jiān)辭不受,眾人紛紛勸說,無奈之下,受了代掌門之位,指明將來邵旭長大,要讓他來做正式的一派之主。一年半前,項(xiàng)落鈞年老體衰,染病在床,見邵旭已長大成人,于是堅(jiān)決要將掌門之位傳于邵旭。邵旭心存父親遺志,始終想要重振潛山派聲威,是以也不推辭,成了新一代潛山掌門,由大師兄戎飛幫著,共同處理派內(nèi)大小事務(wù)。
婁虞二人急忙賀喜,婁之英又講起桃源觀近年來的境遇,談到厲知秋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三年在床時(shí),邵旭十分難過,哽咽道:“當(dāng)年若非厲大哥及時(shí)趕到,你我都要遭受菠蓮宗的毒手了!這份恩情,我一生也不會忘?!?p> 婁之英問道:“適才邵大哥制服的四人,我聽到說似乎也是菠蓮宗的教徒,不知內(nèi)中有什么情由,邵大哥又是如何遇見這幫歹徒的?”
邵旭道:“什么遇見?兄弟,實(shí)不相瞞,當(dāng)年我們被文抒楊擒獲,險(xiǎn)些死于非命,當(dāng)時(shí)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只要有我命在,早晚有一天,要將這為禍人間的菠蓮宗連根鏟除。我長大后,明察暗訪做了不少部署,今年更是派人潛入菠蓮宗內(nèi)部,做到知己知彼,至于平時(shí)得悉這伙邪教徒的惡行后,出手懲戒移交官府,那都是尋常小事,根本不值一提?!?p> 婁之英講起在北國的遭遇,提到丁殘?jiān)坪捅R軒等事,說道:“盧軒為尋朱七絕寶藏而來,指明要菠蓮宗出力,這番折騰下來,只怕武林中動靜不小。邵大哥,你說對菠蓮宗知己知彼,不知都有些什么訊息,小弟也想聽聽?!?p> 邵旭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兄弟,你到了淮西,還想就這么走嗎?不到天柱山住上一年半載,我可不會放行?!?p> 婁之英道:“虞姑娘有傷在身,不宜多動,還是在廬州靜養(yǎng)為妙。邵大哥你若要忙,自管去罷,我們過些天到天柱山看你?!?p> 邵旭道:“這叫什么話!到了我這,豈有讓你住客棧之理?我本約了廬州地界的朋友午后商談本派事務(wù),你們先回客棧收拾休憩,待明兒個天亮,咱們便回天柱山。盧軒是你的弒親大仇,就算他到宋境,你想要找他也是大海撈針,不如我派弟兄們?nèi)?,咱們在潛山靜候佳音?!?p> 婁之英見他說得摯誠,虞可娉也在旁攛掇,言明自己身子已近痊愈,索性便答應(yīng)了他。邵旭大喜,飲過了茶,自去辦事去了。
婁虞二人回到客棧休息,到了晚間掌燈過后,邵旭來尋兩人,神色頗為興奮,道:“兄弟,我得聞到消息,菠蓮宗今夜在城外東頭林中聚會,想來不會干什么好事,你要不要和我齊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