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蓮早就謝了,做不出一樣的香餅來,陌衿對四九道,“香餅不耐潮,只適合夏日用。不多時就要入雨季了,我做些香丸子,放在房間里不僅可以熏香,還能吸雨水的潮氣?!?p> “姑娘做的香都是極品,怎樣都好。”四九樂呵呵的對她道。
陌衿又問,“先生可有諸如失眠、乏勞、多汗一類的小癥?若是有,我再對癥加一些旁的香料,也有些助益的?!?p> 這份壽禮,當然要多花些心思。她指望著能借這個禮物,讓自己入了那人的眼中。她必須得強大起來,才能有與惡人周旋的余地。而這繁花小筑里,一個人夠不夠強不強勢,主要在于那人對她的態(tài)度。
四九倒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以為她要感謝先生對她的照顧之情,所以才如此上心。但他心里明白,有些話,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
“先生的身子一向不錯,又有肅大夫調(diào)養(yǎng)著,沒什么不好的小癥?!?p> 陌衿暗暗思索,“不錯”不代表“好”,只能說是“不壞”。再者,如果真的是好,又何來“調(diào)養(yǎng)”一說?“保養(yǎng)”和“調(diào)養(yǎng)”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在含義上卻大不相同。
四九下意識的用了“不錯”和“調(diào)養(yǎng)”這兩個詞,或許只是他的用詞習慣,也或許,那人的身子真的不是很好。
四九并沒有注意到陌衿眼底流轉(zhuǎn)的微光,繼續(xù)道,“只是我聽先生說起,以前他跟著陌家軍在西南邊塞駐扎的時候,連日冷雨不斷,他染過一回要緊的風寒,自此后每逢雨雪天,雙膝就會酸痛,不知這個能不能用香調(diào)理?”
聽到“陌家軍”三個字,陌衿的心忽然一抖,想來四九還不知道陌家軍首領(lǐng)陌甄便是她的阿爹。駐扎西南邊塞,那應(yīng)該是她出生的那一年的事,那時他至多也不過才五六歲,還是個小娃娃。
沙場不是兒戲,父親絕不可能讓一個乳牙都還沒脫完的小娃娃隨軍打仗。
是四九說錯了嗎?還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四九沒有說錯,他也知道陌衿就是陌甄的女兒,他故意說這些,是為了提起陌衿對先生的興趣,讓她多去了解先生。先生對她的心思有多重,四九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許讓她對先生多一些關(guān)注,兩個人之間多一些交集,會擦出什么火花也不一定。
他的想法應(yīng)驗了。
一直以來,陌衿對那人都是避而遠之的,她怕多看他一眼,同他多說兩句話,自己會忍不住心里的厭惡,當場嘔吐出來。
四九這么一說,她對那人倒真的有了一些興趣。陌家被滿門抄斬的前一日,阿爹曾單獨找她談過一次話,說起了一些往事。當時陌衿沒有多想,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怕那時阿爹已經(jīng)知道大難將至,才特意找她說了那些話。
那個時候,師兄和師父接連去世,阿爹同她說話時,她燒得糊里糊涂,阿爹的話進了耳朵,卻沒有留在心里。但她記得阿爹提起過蘇燮,印象中阿爹談起蘇燮口吻,像是與他有過一點深交的。
陌衿將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對四九道,“這是風濕的癥狀,加幾味祛濕清寒的香料,應(yīng)該有些效用的。多謝四九小哥,我看你的額頭晦暗,鼻翼濕潤,嘴唇卻偏干,可能是虛火內(nèi)滯又外感風寒,若不嫌棄,陌衿也請調(diào)一份香相贈,權(quán)當是報答這幾日你對我的照顧之恩?!?p> “那就多謝姑娘的美意了。”四九笑逐顏開,“那四九就先去添火了,姑娘還是躺下多休養(yǎng)些時辰吧,明天才好有精神回去。”
“好。”陌衿躺下身來,拉過被子蓋上,閉上眼睛,開始思索一些事情。
窗外夜色漸濃,同一片夜空之下,落霞間的院墻角落,惜云雙眼死死盯著線人雙手奉上的一支風箏,上面畫著的圖案。她連連退后兩步,后背抵在了院墻上。
珠翠也嚇得臉色鐵青,上前去一把奪過線人手中的風箏,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圖案,一點不錯,真的是白澤鬼面!
惜云還沒回過神來,微微喘著氣。珠翠的手也在發(fā)抖,仿佛握著風箏是一團火,她問那仙人道,“這是從哪里來的?”
那線人是個中年男子,臉上一道刀疤,帶了濃重的口音,“離觴月居不遠的小竹林里,姑娘吩咐我們幾個仔細搜查,我們一點也不敢怠慢,起早貪黑……”
珠翠打斷他道,“不要厚著臉皮邀功了,該有的好處少不了你的。下去找碧香拿賞銀吧。記住,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說?!?p> “是?!蹦堑栋棠樀哪凶酉蛳г菩辛硕Y,又向珠翠行了禮,偷偷瞥了一眼風箏上的圖案,便下去了。
珠翠將手中的風箏遞到惜云面前,仔細端詳著她的表情,揣摩她的心思,“姑娘,您看這……”
惜云接過那風箏,看著上面的白澤鬼面,眼底閃過銳利的光,“他說是在觴月居附近發(fā)現(xiàn)的?”
珠翠道,“風箏不就是隨風跑的嗎,即便是落在觴月居附近,也不能證明是陌衿做的?!?p> 惜云搖頭,“不。一定是她,否則她怎么會忽然之間就被抓去了謹言堂,還是蘇管家親自審的,我還想能是什么緊要的事,原來陌衿那小賤骨頭是鬼燈行的人,難怪我一早就覺得看她不順眼?!?p> 珠翠倒吸一口冷氣,“我就說她哪里學來的陰毒蠱術(shù),害得姑娘一連兩三日腹痛難忍,泄瀉不止,一口飯都吃不進,糟了多少的罪呢!原來她是鬼燈行的奸細,難怪會得一些害人的妖邪法子。”
別說姑娘,就連她和前幾日一同去茴香園的幾個人,也是一樣的癥狀。旁的不說,就單單是每晚都要起夜十幾次,就夠得折磨人了。
這一定是因為中了陌衿那個小妖女的邪術(shù)!
想到這里,珠翠就恨得牙癢癢。
但恨歸恨,珠翠到底還是懂得克制情緒,著眼當下的事的,有一點她沒有想明白,“姑娘,若她真是奸細,那蘇管家為什么還要放她出謹言堂?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要是被朝廷知道繁花小筑私藏鬼燈行的人,小筑里所有人都要受到牽連的。”
惜云覺得,這件事背后分明有什么秘密,“這一年多她隱藏得那么深,從來沒有露出過什么破綻,可為什么忽然之間要做這么冒險的事。白澤鬼面……畫在風箏上,放上天……她是想給誰傳遞什么消息嗎?”
珠翠大驚失色,壓低聲音,“難道說,小筑里鬼燈行的奸細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