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時(shí)回來?”
蘇纓答,“阿肅想是因?yàn)楸サ氖轮媚臍饬?,一兩個(gè)月應(yīng)該不會露面?!?p> 慕容失笑搖頭,“那冰芝是你從極北之地拿回來的,你倒沒生氣,他卻氣什么?”
蘇纓拱手道,“我也是氣的,只是在主上面前不好發(fā)作而已。”
慕容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將頭低下去,不做聲了。慕容起身來,將手里的書信拿起,繞過書案,遞給他,“我走后,務(wù)必處理好這些事。若有緊要的事,尋個(gè)妥當(dāng)?shù)臅r(shí)機(jī),告知于我?!?p> “是?!碧K纓雙手接過書信,收在了懷中。
慕容點(diǎn)頭,復(fù)又問道,“玉呢?可有找到?”
蘇纓知道他說的是方才陌衿給他看的那塊碎玉,那玉是主上自小就從不離身的護(hù)身玉,為了救她免受火光彈的傷,主上竟然毫不猶豫就將那玉拋擲了出去。
所以他才不喜歡陌衿那個(gè)丫頭,主上為了她,什么都可以舍棄,什么都可以不顧。他故意把玉留給她,也是為了讓她終有一日明白,主上為她做了不少的事,救她也救了好幾回。
他別開臉去,冷冷道,“沒能找到,想是碎成了渣,被雨水沖走了?!?p> 慕容知道他在說謊。那玉佩質(zhì)地冷硬,他使出的力度絕不至于將那玉打碎。再者,蘇纓跟了自己這么多年,他的心思慕容能猜個(gè)七八分,那碎玉一定還在小衿手上。
蘇纓停了片刻,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道,“方才主上也在觴月居,又為何不肯現(xiàn)身?”
慕容眸底漾起輕柔的笑意,如今小衿正是氣他的時(shí)候,以她的脾性,若他出現(xiàn),興許她就不會這么爽快的答應(yīng)了。
他答蘇纓道,“去看了看墨兒這一月的功課如何,順便告訴他媛娘離開的事?!?p> 蘇纓知道主上掛心小公子,便對他道,“小公子懂事,將來必然能明白您的用心?!?p> “但愿如此?!?p> “若無別的事,我就先下去了。此次行動,主上還請萬事小心?!?p> “好?!蹦饺莘瞪砘厝?,坐到書案前,翻開沒有看完的一本書卷,看了半頁,并不抬頭,對還在門口欲言又止的蘇纓道,“想問什么便問吧。”
蘇纓抬眼偷瞄了他兩眼,清了清嗓子,“那個(gè),我是想問主上,為什么不干脆坦白自己的身份,而要借著景桓的身份與那丫頭見面?”
慕容翻過那一面書頁,目光在字里行間游走,“你可聽過買櫝還珠的故事?”
蘇纓不解,“……聽過。”
慕容又翻過一頁,“若我看重的本就是那木櫝,珍珠對我來說是件不該要不能要的東西,我是不是該還回去?!?p> “話是如此,我還是不懂主上的意思?!?p> 慕容抬眸,燭火中那雙深邃的瞳,浸滿了夜色。
小衿于他而言,便是那顆珍珠。他不能要她,卻貪心想要多一些與她相處的時(shí)光。但人心不是木櫝和珍珠,可以涇渭分明,他只能以一個(gè)陌生人的身份接近她,最后以一個(gè)陌生人的姿態(tài)離開,她才不至于受傷。
畢竟,他的命是向天借來的,多一日是一日,便是活不過明天,也怨不了誰。他若是告訴小衿自己就是她的師兄,到他死的那一日,她又要再痛苦一次。
蘇纓等著他回答,他卻終究沒有再說什么,只對蘇纓道,“你下去吧?!?p> 蘇纓雖然琢磨不透,但也不好再多問,便拱手向他行了禮,退出了門去。
……
翌日,返程的客流絡(luò)繹開始動身,人聲、馬聲、車聲自天明十分便開始喧囂不絕。
一輛出城的輕便馬車上,陌衿微微掀開一點(diǎn)車窗的青布搖簾,從縫隙看出去,能看到高大城門模糊的影子,漸漸被拋在身后。
馬車在大路的分叉口,拐入一片蔥郁的樹林,停了下來。
茵姑與夫君青鸞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此刻茵姑才松開夫君的手,從懷中取出兩幅畫像和兩封書信,輕輕放在陌衿的手中,“蘇先生要我轉(zhuǎn)交的東西都在這里了,該交代的事,方才我也都與姑娘說明了,姑娘可還有什么要問的?”
陌衿將書信都收好,對茵姑道,“沒有什么了。二位還請多保重,但愿此生,不再相見。”
茵姑沉沉的嘆了一口氣,青鸞握住她的手,對她道,“娘子先下車,我與陌衿姑娘還有幾句話要說。”
茵姑點(diǎn)頭,便先下了車去。青鸞看著妻子的背影,眸底漾滿了溫柔。
陌衿見他不說話,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便先問道,“公子有話不妨直說,我是個(gè)忘性大的人,許多事,須臾便不記得了?!?p> 青鸞垂眸,“姑娘可知曉青鸞圖騰?”
陌衿倒吸一口冷氣,“莫非你是……”
青鸞的雙手緊緊握緊了衣襟,“姑娘猜得不錯(cuò),我父親便是當(dāng)年慶王麾下林晞大將軍。既然姑娘知道青鸞圖騰,想必便是陌甄將軍的女兒了。”
陌衿不答她的話。
青鸞又道,“幾年前在黔靈山丹楓寺,我曾無意間見到陌將軍與一個(gè)年輕小公子切磋武藝,關(guān)系親近。今天見到姑娘,才想到那時(shí)那個(gè)小公子,便是姑娘女扮男裝。不過姑娘放心,那時(shí)與我一起在丹楓寺修煉的同伴,都已經(jīng)不在世了。如今除我之外,應(yīng)該再無人知曉姑娘的長相。”
陌衿的手在袖中半握,“還望林公子不要同旁人說起我的身份。”
“我也是大逆罪人之子,同姑娘的處境沒有什么不同?!鼻帑[的眼中,盡是無奈和凄涼,“說來不怕姑娘笑話。我時(shí)常覺得,慶王殿下,陌大將軍,我的父親,還有眾多白白犧牲的兄弟,都在天上看著我,我非但不能繼承他們的遺志,卻只想著與心愛之人安隅一方……”說到這里,青鸞的眼中落下一滴淚水。
陌衿懂得他的處境。要成為鬼燈行的鬼燈,必須經(jīng)歷什么,她也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那是種靈魂煉爐一般的東西,從那里出來的人只有兩種結(jié)果:要么征服了它,磨去人性里最珍貴的東西,當(dāng)然便可以變得強(qiáng)大。要么屈服于它,放棄所有的追求,只向往平淡安穩(wěn)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