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莫七早早來了西園青桐樹下,誰知見到的卻是綰綰,便有些失望,莫名的不高興。
綰綰卻很是高興,莫七不忍她傷心,便同她敘了會舊,沒一會便推說有事,綰綰十分委屈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莫七有些疑惑,說道:“沒有的事!”
“你是不是怪我?與祁王殿下的婚事全是父親做主,我并不喜歡他。”綰綰鼓起勇氣說著,眼看就要哭了。
莫七這才明白過來,安慰她:“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七弟文韜武略,與你很是般配,又是太子胞弟,很好?!?p> 綰綰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心的嗎?難道你對我沒有……”
莫七風輕云淡道:“我自然喜歡你這個天真可愛的妹妹,將來咱們也就算一家人了。甚好!”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在項虞時咱們不是挺好的嗎?我以為,我以為……”綰綰終是說不出口,她以為他們是互相心悅的,他理應(yīng)和自己一樣愛慕著對方。
事實上他們在項虞也只是在允王府邸打過幾次照面,再就是在瓊花樓碰上了挑簪子的綰綰,幫她付了銀錢。話都沒說過多少,但綰綰自以為他們心意相通,記掛著彼此。
原來,是她多心了:“那你去瓊花樓,是有了心上人嗎?”綰綰顫抖著聲音問道:“我聽說是你買了那只玉鐲,獨魚無二,獨一無二,是送給她的嗎?”
“沒有的事,你勿要多慮?!蹦邿o奈道,實在不忍心她傷心。
綰綰神情凄惻:“我聽說示劍山莊的莫清苓就在你府上。”她不介意的,她的父親哥哥,朝中許多大人都是妻妾成群,她雖也向往從一而終但也知道這種事自己不該奢求,她不介意的,只要他開口,她愿意遷就。
“我送你回去?!蹦邿o力嘆息,說著便要走。
綰綰心神俱碎,你可知我鼓起多大的勇氣,與你相見,說這般話。
“炤延哥哥!你別走!”綰綰拉住他的衣袖:“我不介意!”
“綰綰,咱們的終身大事都是身不由己,你記著,再不要說起這些話,回去吧!”莫七輕輕說著。
她抬頭看著莫七,他眼里空空的,哪里有自己。
魚奴躲在不遠處,沒聽清他們言語,只見綰綰暗自垂淚,失魂落魄地走了。便很是生氣,要去找莫七理論。
莫七剛要回房便被魚奴攔住,她目光冷冽盯著他。
莫七覺得很是不痛快,誑了我,還這般理直氣壯,一把推開她進了房,魚奴也跟著進了房。
“怎么,來給本王侍寢?”莫七居高臨下,問她。
“你,怎么這么欺負人?”魚奴在替綰綰打抱不平,也是難以置信他口中說出這般無禮之言。
“與你何干,或者,你能奈我何?”莫七越來越近:“你平日無禮,我都不曾計較,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可是肅王殿下。”接二連三的戲弄本王,欺騙本王。
“你,仗勢欺人,朝三暮四,沾花惹草,三心二意,齊人之福,不對,你你你”魚奴邊說便后退,退到門前,再無路可退。
“那又如何?我是綿宋的皇子,有的是勢,你呢?仗的誰的勢?”莫七上前,將她堵在跟前,像是真的生氣了。
兩人離得很近,感受得到彼此氣息,莫七看她面露怯色,臉色通紅,唇色欲滴,咬著嘴唇,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好,忽而消了氣,她生氣的樣子真是可愛,莫七突然往前一湊,距離太近,氣氛變的曖昧,魚奴想起除夕節(jié)那晚,她也是這樣,趕忙從他胳膊下鉆了出來。
“你,你,你太討厭了?!濒~奴說著,心里越發(fā)厭惡莫七。
她奪路而逃,莫七悵然若失。
綰綰傷心不已,魚奴如何也難安慰,他府上佳人許多,還有清苓在側(cè),唉,可憐綰綰一腔癡心錯付。
這兄妹倆是怎么了,一個比一個失意,情之一事,真是公平,管他出身高貴低賤,傷起人來,都是一樣的。
師傅為情所困,一生清苦,師姐又為莊主蹉跎數(shù)年,安豐綰綰又如此。
情愛,是什么?這樣迷人心智,奮不顧身,糊里糊涂?
魚奴百思不得解。
安豐雖感失意,不過還是有望抱得美人歸的,母親為自己提了親,想來示劍山莊也不敢敷衍,我便再等一等。
只是白荷怎會讓他如意,她趁著夜色遛進安豐住所,安豐一見佳人,喜不自勝,想入非非:“白姑娘怎么來了?”
“我來多謝王公子厚愛,只是白荷出身低賤,還請公子回去吧!”白荷說道。
“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就是來和我說這些話的?”王安豐十分沮喪:“我是真心喜歡你,我王安豐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把一個女人放在心里這么久?!?p> 白荷不語,他又訴起衷腸:“從前我只是覺得你好看,氣不過被你捉弄,想著總要叫你向我服軟的,可是我見不到你時,竟十分牽掛,看別的女人也沒了意思?!?p> 白荷在紅情坊許多年,見識過的形形色色的男人有許多,甜言蜜語也見識過許多,豈會當真。
“你才見我?guī)状?,怎知我好壞?”白荷嗤笑?p> “你的事我從別人那知曉許多,我心疼你,憐惜你,我常想,我怎么沒早些碰見你,我并非一時興起來這找你,你和我一起回梁州,以后再不用拋頭露面,四處周旋,我會護你,寵你?!卑藏S信誓旦旦的說道。
白荷只是輕笑:“多謝你一番好意,我跟你一樣固執(zhí),你來了也有些日子,也該知道,我就是喜歡我?guī)熜?,管你是哪家王孫公子,我都不嫁?!?p> 她拿出幾個小瓶子擺在桌上:“你瞧瞧,我啊,閑來無事便捯飭這些瓶瓶罐罐,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瀉藥?”安豐問道。
“這些啊,都是我搜羅來的毒藥,你瞧,這個是斷腸散、這個是鶴頂紅、這個啊,是砒霜,我這個人散漫慣了,可受不了深門大院的生活,要是哪天不高興,弄的尸橫遍野,你知道,我是沒什么懼怕的?!卑缀晒殴殴止值恼f道。
安豐一聽這些個危險的事物,趕忙離的遠遠的:“快放下,危險。”
“那不行,你還沒說你什么時候走呢,知道嗎,你惹得我很不高興了,正好你母親、妹妹都在……”白荷又嚇唬他。
“你,這個是殺頭大罪,還要株連示劍山莊上下”安豐滿目驚悚。
“那有什么啊,他們對我無情,我便無義。我無所謂啊,實在不行我都留著自己用吧?!卑缀纱蜷_一瓶,在手里搖晃幾下,作勢要喝下去。
“別?!卑藏S忙攔著:“你別鬧,我明日就走?!?p> “好,我再等你一天?!卑缀墒掌饢|西出了門,許久沒有這么暢快,沒想到拿幾個瓶瓶罐罐就把他糊弄住了,她哪里知道,安豐是怕她傷及自身,于心不忍,這才答應(yīng)回梁州。
唉!來洛水這一遭,著實沒意思,強扭的瓜不甜,這么多年情場得意,也算是棋逢對手了,雖是敗了下風,無妨,天涯何處無芳草,梁州繁華,本公子甚是想念?;厝ケ慊厝ァ?p> 第二天安豐果真回了梁州,王夫人覺得安豐肆意妄為,讓相府丟了面子,十分不痛快,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出這口氣,正巧石夫人來了,便擺了臉色給她看。
石夫人與雨秋格外的親厚,她打的什么主意,王夫人心中了然,暗思襯真是無商不奸,如今知道綰綰定了親事,巴巴的想拉攏雨秋。
她也知道雨秋的心思,可本來是要幫兒子出口氣的,如今反倒搭了個甥女進去,著實難堪。
“夫人說笑了,咱們能有這般際會都是緣分,我聽聞丞相大人猶愛書畫,我這里得了幅棲山圖,還請夫人笑納?!毙涿薨丫磔S攤開,眾人十分驚嘆,王夫人更是心驚,這可是失傳已久稀世卷軸,價值連城,竟然在這里。拿回去,博相爺一笑,也算不虛此行。
她將目光從卷軸上收回:“石夫人說笑了,你們示劍山莊人人都是惹不起的,我那兒子素來頑劣,來這里還不是知難而退,唉,你說我這大老遠的跑這一趟,把相爺?shù)哪樁紒G盡了。”
石素蘭本就不喜歡白荷成日往疾風跟前湊,又想幫清苓掌控紅情坊,總之除去白荷大有裨益,派人給清苓送信,才惹得人人非議,王夫人不得不替兒子出面提親,誰知白荷仗著有白雪音撐腰,誰也不放在眼里,如今總要有個人站出來,才能平了王夫人的怒意,不過是送個人出去,她忽想起白雪音那小徒弟,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示劍山莊養(yǎng)她這么久,她也該做些什么了。
石夫人很少去西園,白雪音很是意外,她進屋四處看看笑道:‘你那個小徒弟,小宋菱呢?’見白雪音詫異,石素蘭笑道:“說起來,你的眼光倒是好,跟在身邊的個個都是樣貌出挑的?!?p> “你想做什么?”白雪音說道。
“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我,你們?nèi)莵淼穆闊?,還不是我來幫你們解決,我今日可是送了棲山圖出去?!笔蛉苏f道:“相府的人明日就回梁州,咱們總不好折了人家面子?!?p> “送東西,那是夫人心有所念,何必跑到我這里惺惺作態(tài),想做什么,你直說吧?!卑籽┮粽f道。
“既然白荷不愿意嫁給安豐,這樁好親事,便讓你那小徒弟去,倒也算物盡其用了?!?p> “不行!”白雪音一口回絕。
魚奴對她有救命之恩,再說她去了那相門深宅,還不是羊入虎口:“不過是送個人去相府,我來想辦法,這是我們白家的事,不勞夫人?!卑籽┮舻馈?p> “好,那我便等你,哎!你說姓羅的知道有這么好的機會,得多著急啊,說起來你得好好謝謝我!”石素蘭笑道:“我和王夫人說了,人,你直接送到相府。也算了了這件事!”
石夫人走后,白荷上前質(zhì)問:“姑姑要送誰過去,關(guān)羅先生何事?姑姑不是說不插手北歧之事嗎?”
“還不是為了你?!卑籽┮粢嗍菬馈?p> 從前魚奴總是懊惱,說著羅先生如何如何好,不解姑姑為何不待見他。
羅先生和清風樓一眾俱是北歧崇阿府殘余,當年若不是崇王爺謀逆,綿宋怎有機會趁虛而入,白家又怎會慘遭滅門,北歧人都會記著這個仇的,這么多年,羅先生處處拉攏白雪音,情意也許是有的,畢竟這么多年,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姑姑明知道這一切是因誰而起,是她們,是莫清苓,一定是她慫恿王安豐來的,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卑缀珊貌簧鷼?。
“住口,現(xiàn)在就跟我回梁州,你看看你自己,給自己留些顏面?!卑籽┮粢矏懒恕?p> 沒有顏面,白荷心中五味雜陳!失了面子,如何才能尋回來!
兩日后的傍晚,師徒三人到了梁州,城門緊閉,只有明日才能進城,正發(fā)愁,莫七與四兒玉無雙一行也到了城門口,幾人騎著馬,馬車上拉了幾個大箱子,白雪音很是奇怪,盯著那幾個箱子若有所思,莫七笑道:“真是巧了,在這也能碰見姑姑?!?p> “是巧,你不是在莊上嗎?怎么忽然回來了?”白雪音問道。很是奇怪,這位肅王殿下怎生與北歧崇阿府的世子扯上關(guān)系,奇怪。如今看莫七,越發(fā)可疑。
“家父有疾,今早得了信我便趕回來,正巧碰見玉公子,這不結(jié)伴同行?!蹦呓忉?。
未幾,城門開了,車駕跟著莫七一行人進了城,魚奴打馬追上玉無雙,輕笑可愛:“怎么如今進城要難了許多嗎?”
“固戎在邊陲又起戰(zhàn)事,為提防細作混進城,梁州城昨日起便嚴格排查過往人行?!庇駸o雙小聲說道。
魚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又打了。我還不知道呢?!?p> 在銀盤山過了那么久世外桃源般閉塞的日子,不知如今綿宋又起了戰(zhàn)火。
莫七笑道:“你倒是知道些什么,旁人的閑事你都管不過來了,要對你以身相許的姑娘呢?”
魚奴將無一托付給了嵐風,他在山莊,跟隨莊主左右,便應(yīng)承將無一留在山莊做個粗使。
三人并肩騎馬,魚奴不禁想到前年自己剛來梁州的情形,也是和他們一起,那時滿心歡喜,成日莫七哥哥、無雙哥哥叫著,進了梁州,漸漸的生疏了,成了莫七,或者肅王爺,成了玉公子,成了看不清猜不透的兩個人,這次再進梁州,不知道又會怎樣,她忽的笑了,在街邊燈火的籠罩下,像是走進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