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奴從應(yīng)心那出來已是午后,又去賞心苑,云樂見著她好生高興,抱著不肯撒手。
貞娘上前,很是客氣,自上次之事,魚奴與她井水不犯河水,貞娘母女倆倒也安生。
她們怕的不是魚奴,而是她身后之人,白雪音。
坊中諸事都是白姑姑說了算,冬至節(jié)和除夕之事也都由她定奪,她少與諸人往來,都知道,小宋姑娘猶如她的眼睛耳朵。
貞娘也識趣,瞧得出白姑姑對這小宋菱百般寬待,很是看重,她又在坊中經(jīng)營的風(fēng)生水起,很會收買人心,且這小宋菱姑娘結(jié)交之人,都很是不一般,如今相府都去得,便更是不敢小覷。
貞娘和善,朝云也乖巧,魚奴便也對她客氣,旁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人:“這幾日我不在,這些丫頭可有偷懶?”
貞娘、玉娘、蕁娘一一上前說著坊中教習(xí)之事。
朝云他們大些,在坊中時(shí)日久,自然要好些,新來的也只云胡尚可,云胡與云樂一般年紀(jì),平日兩人最是要好,她性子比起云樂要沉靜的多,聽得教習(xí)姑姑夸獎,便朝魚奴笑笑,做了個揖,人小鬼大,魚奴覺得可愛,便親昵地摸了摸她的頭,又逗著云樂:“小云樂,你是怎么回事?”
云樂低下頭,小聲說著:“我不喜歡彈琵琶,她們說我彈會了娘親也不會回來的?!?p> 魚奴一時(shí)語塞,心中忽而一沉,愧意上涌,她輕撫云樂的小臉,撐起笑意:“娘親回不回來,你彈會了不就知道了,你放心,一定會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跟著姑姑們學(xué),知道嗎?!?p> 這般哄著,云樂才又高興起來。
魚奴從賞心苑出來,不免舊事浮現(xiàn),她嘆息著,安慰自己:很快便能知道重安坊之事,若是找得到重安坊,便可向他們打聽皎娘下落,皎娘,你放心,云樂很好,希望你,快快平安回來!
這次去相府也算不虛此行!魚奴收拾心情,摸了摸衣袖中,綰綰交托的東西。
猶疑片刻,朝馬廄而去。
魚奴牽了馬,徑直去了城西。
清苓見她來了,很是意外,兩人見面,一時(shí)無話,
魚奴還很是意外,不是說清苓搬去了鎮(zhèn)國將軍府嗎?
清苓望著她,仍是冷清清的模樣:“你來這做什么?”
想是不喜,魚奴心想,罷了罷了,師父疼你,我自然要讓著你的。
“有人托我轉(zhuǎn)交隨風(fēng)師兄一樣?xùn)|西。”魚奴客氣笑道。
清苓并冰著臉說道:“跟我來!”
隨風(fēng)見到魚奴很是高興,朗聲笑道:“小宋師妹,可是有事?是姑姑讓你來的?”
隨風(fēng)穿著闊袖長衫,一只手背在身后。
他剛帶著魚奴進(jìn)了內(nèi)院,小香端了藥盤過來,說是要上藥,魚奴這才知道隨風(fēng)師兄肩上胳膊上受了傷。
“不忙,師兄先上藥?!濒~奴笑道。
她與清苓站在廊下等著隨風(fēng)。
望著院中蕭條秋色,清苓忽而惆悵道:“其實(shí)你也挺可憐的!”
她從金環(huán)口中得知魚奴端午去處,知道她曾身陷固戎營中。
想不到她這般好命,竟還能從固戎營中回來,在固戎營中是何遭遇,可想而知。
清苓對她此遭遇也頗同情,但又惱她,失節(jié)事大,為何不以身殉節(jié),還有臉回來,實(shí)在厚顏,不知禮義廉恥,姑姑真是糊涂,竟容得下她在身邊。
魚奴只覺莫名其妙,不知她何故有此言。
清苓見她困惑,冷冷哼笑,一副居高臨下之態(tài):“你的那些舊事,我已知曉,看在姑姑的面上,我不與你計(jì)較。你要乖,守本分,知道嗎?”
正說著“吱呀?!?p> 門開了,清苓沖魚奴莫測一笑,帶著小香離去。
魚奴便和隨風(fēng)去了院中一處石桌椅處,曬著太陽,很是愜意:“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隨風(fēng)問道。
魚奴取出那只小小錦盒,放在桌上,隨風(fēng)驀然笑意僵在臉上。
他緩緩打開錦盒,看了看,又合上,笑的很是牽強(qiáng):“是她讓你拿來的,你……都知道了。”
魚奴知他所指,佯裝疑惑:“知道什么?對了,隨風(fēng)師兄,怎么受傷了,嚴(yán)重嗎,師父知道了一定會很心疼的?!?p> 難道她不知情,隨風(fēng)輕笑:“不礙事,姑姑知道,已經(jīng)快好了,這是?”
魚奴道:“我前幾日有幸去了趟王相府,綰綰托我將此物歸還與你。”
“她可有說什么?”隨風(fēng)面帶焦急,又帶絲滿懷期望之色問道,繼而看了看手中錦盒,漸漸沒了笑意,眸中俱是失落之色。
魚奴看他如此,自然篤定,想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況綰綰是天家兒媳。
魚奴有意提及綰綰婚事,看著隨風(fēng)越發(fā)的失態(tài)。心中很是不忍,抱歉了,隨風(fēng)師兄,實(shí)在是為了你們好,還望你莫要執(zhí)念,再生事端。
“她說:還君明珠雙淚垂?!濒~奴輕聲說著。但愿這些謊話能讓他好過些。
“果真?”隨風(fēng)忽而眼中氳了層霧。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shí)。
“還請師兄以后莫要記掛,早日覓得良緣。”魚奴擔(dān)憂地望著隨風(fēng),輕聲勸慰。
他轉(zhuǎn)過頭:“多謝!”
那便愿你,此生無虞,平安長樂,隨風(fēng)以后不會再打擾。
魚奴見隨風(fēng)如此,一時(shí)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便心生感慨,情之一事,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憂啊!
唉!希望我心之所系之人,如我一般,情之一事,不是一廂情愿,兩兩相知,相濡以沫,才算皆大歡喜!
策馬回了紅情坊,已是傍晚,魚奴急著向無一打聽露華一事,前后尋無一,卻得知她至今未歸。
這個無一,又跑到哪里去了?魚奴饑腸轆轆,又不得不去尋她,無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樣子,實(shí)在令人不放心。
她剛出了紅情坊,上了大街,便撞見莫七迎面而來,實(shí)在是他在人群中太顯眼,錦衣華貴,姿身挺拔,立于人群中,他也早瞧見魚奴,滿是驚喜,打趣道:“姑娘這是要往何處去?”
魚奴想到他在相府無禮之事,爽約一事,心中愈加生氣。不住腹誹浪蕩子,騙子,紈绔子弟……
她不理他繼續(xù)朝著清風(fēng)樓走去,他倒是不氣餒,一路跟著。
“你別生氣,我昨日有事,誤了約會,忙完天都快亮了,都沒好好睡上一覺呢,這不一得了空便趕緊來賠罪了嗎?!蹦邷匮缘馈?p> 魚奴回首,淺笑:“我沒生氣,再說,肅王殿下不必如此,小人微寒,擔(dān)不起。”
還說沒生氣,莫七自得一笑:“果真不生氣?”
魚奴不理他,徑直朝前走。
“你可以生氣!”莫七望著她,一臉溫柔的笑意,魚奴瞧著,竟有著失神。
她側(cè)過身不再看他,“我當(dāng)真不生氣!”繼而回過臉露了個客氣又虛假的微笑,然后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莫七并不生氣,嘴角輕輕上揚(yáng),好,既然你說沒生氣,我便當(dāng)你不生氣,看你以后還這般端著。說著莫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魚奴見他總跟著,便笑著下了逐客令:“小人有事在身,王爺請自便。”
魚奴笑的燦爛,莫七只覺可愛又可笑,既然生氣,定是在意的,便又逗她:“難道你都忘了,那天晚上,假山石中”。
他聲色朗朗,一本正經(jīng)。
大街上,正是人多,魚奴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很是慌張的左顧右盼,又叮囑他:“小點(diǎn)聲,自然沒忘?!闭f著她紅了臉,羞憤難當(dāng)又無可奈何:“多謝王爺救命之恩?!?p> 她臉色通紅,眉目低垂,不自然地摸了摸臉,看著地面,聽他提起此事哪里還顧得上生氣,簡直羞的無地自容。
莫七見他如此,悄悄牽起她的手,廣袖蓋著,魚奴悄聲道:“快松開,人來人往,成何體統(tǒng)?!?p> 莫七不放,這是我的人,小手還牽不得?
“不放,你還沒說你生氣了沒?!彼倚χ~奴,目光灼熱,魚奴忽而委屈:“你昨日……”
“我昨日,實(shí)在是遇了些事,脫不開身,我自是記得你我之約,實(shí)在是抱歉,看在我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睡的份上,你便原諒我吧?!蹦邷厝嵴f著。
魚奴這才瞧見他神色疲憊,便又心軟,很是關(guān)切:“不知道你成日在忙什么,許多事交于當(dāng)差的辦就是,也省的你這般辛苦。”
莫七嘆息:“唉,許多事都是不能假于人手的,需得親力親為,在其位,謀其政嘛!你在坊中不也如此?!?p> 莫七雖不理朝政,但府上事務(wù)繁雜,又是示劍山莊,又是重安坊,又是肅王府,又是北歧的,總之,夠他煩的。
昨日之燕從歧地送來消息,孫將軍尤為排斥被張將軍編入軍中的歧地蕃軍,逼的他們反了,逃入北歧故峽荒漠,不知所蹤,之燕與魏先生之意,是希望籠絡(luò)他們,莫七左右搖擺。舉棋不定。
一直以來,都是以錢財(cái)安定歧地,既是為綿宋,也是為身上流淌的北歧血脈,他從未想過行謀逆之事。
一事未決,又生新亂,允王前來府上尋莫七,如今坊間有人流傳念念與允王有故,一時(shí)傳的有聲有色,自然也被別有用心的人傳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寵幸念念,很是忌諱,本來疑心太子與念念有舊,如今看來是有人想污蔑太子,居心不良,謠言從允王府傳出,皇帝便在朝堂上尋了事由斥責(zé)允王一番。
允王自然不甘,歧地生亂,綿宋內(nèi)也不安穩(wěn),大小民亂四起,尤其睢州水寇之亂,正是太子黨所轄之地,這些事可大可小,太子一力捂著,奏報(bào)上全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皇帝也并未在意,儀仗幾位宰相整理朝政,沉湎于梁州盛世太平。
允王便想借這兩件事,挫傷太子,歧地守軍孫將軍是太子妃侄兒,睢州是顧相家鄉(xiāng),太子一直想拉攏顧相,睢州官員大多是與這二人俱有糾葛。長官更是太子舉薦,這兩件事若是一同鬧大,太子豈能獨(dú)善其身。
莫七聽著允王之言,暗自嘆息,只怕這個年,也會過的不太平,有許多事要忙了。
魚奴問及他,他又難說與她聽,只說九弟回梁州,為他接風(fēng)洗塵,秉燭夜談,府上瑣事繁多,諸如此類。
既是如此,怎能怪你,罷了罷了,魚奴不再介懷:“你趕緊回府歇下吧!?!?p> “不好?!蹦咝纳缿?,難得空閑,實(shí)在不愿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