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一一夜未歸,魚奴惱她又憐她,她懂她的無奈,但又不清楚她對四兒到底是何心意,她處處回避這個問題,若是喜歡,重新開始未嘗不可,若是不喜歡,倒也說清楚,這般折磨人,魚奴偏不去找她,四兒就要走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后悔。
跟前放著昨日買的賀禮,是送給綰綰的,棕紅色的木盒里放著的是一副金珊瑚紅珠明月步搖,花了她許多銀子,也算還了綰綰曾經(jīng)饋贈之意。
綰綰該會喜歡吧,她滿意的合上木盒。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送過去。
魚奴一出門,便瞧見天色有些陰沉,拿了傘,便朝王相府而去。
到了府門外,正等著人通傳,碰見任大人從相府里出來,魚奴忙施禮,任大人細細打量著她,見她安然無恙,溫潤一笑:“宋姑娘不必多禮?!?p> 他也不急著走了,邀著魚奴進去,兩人邊走邊說起睢州之事。
任大人眉頭緊鎖:“涇溪山大多是那些遭了災的百姓,起先只是漁民聚眾抗稅,后來又有許多官府的人因獲罪投奔涇溪山,尤其那個趙與,曾是睢州押司,因私放水寇獲罪,如今在涇溪山做了二當家,威望頗高,涇溪山聚數(shù)萬之眾,已成大勢,成日演兵操練,睢州府人心惶惶,太子殿下派州府剿寇,都無功而返,彈劾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太子如今被責令閉門思過,皇上又令州府平定涇溪山之禍,調(diào)派張將軍去涇溪山協(xié)助剿匪?!?p> “那,您那位同鄉(xiāng),林大人呢?他不是也在睢州。”魚奴問道。
想起林江前年回來,提起莫七去睢州一事,還有林江悲戚的神色,說起:“若是不幸蒙難,你能不能就不要再記恨我了?!?p> 不記恨,早就不記恨了!只是不知道有無機會告訴他了。
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好好的。
“正是,近來剛聽聞他的一件奇事。”意隨笑道:“皇上本來欲將顧相之女指婚給肅王殿下,沒想到顧相母親顧老夫人在睢州,將孫女許了人家,此人正是林江,顧大人好生氣惱,這幾日都稱病不去上朝?!?p> “著實是奇聞?!边@也算是個好消息,他有青云之志,顧相之女,可堪良配,不過,魚奴心中忽而一陣酸澀,那金環(huán)呢?
還有莫七,他的婚事又如何?
“肅王殿下婚事還未定下來?!币怆S說著,禮部的那幫老臣成日操著心呢,想來也快了。
魚奴霎時覺得無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跟著任大人去了他姐姐那,任雨秋又帶著她去見綰綰。
沒想到清苓也在,正與綰綰品著案上的繡品,綰綰見魚奴來了,并無從前的歡喜,置若罔聞,并不理會她。
魚奴一時不知所措,綰綰這是怎么了。
清苓笑道:“菱兒來了,快來看看,這些都是宮里的繡娘繡的,祁王殿下派人送來的?!?p> 魚奴上前,滿目的花草鳳凰,很是華麗亮眼,宮里的手藝自然是好。
可見祁王殿下待綰綰也算有心!
她將自己準備的賀禮遞過去,腕上那只玉鐲露了出來,被綰綰看在眼底。
她嘆了口氣,接過禮盒,遞給了錦書,并不打開來看。
這一點也不像綰綰,魚奴察覺到,綰綰對自己,有敵意。
錦書的發(fā)間簪著支紫色水晶珠花,這不是綰綰送自己的那支嗎,被自己當?shù)袅?,怎么會,物有相似??p> 綰綰知道她瞧見了,輕笑:“瓊花樓總說自己的東西獨一無二,可見是騙人的,竟又拿這支來誆我,這東西我才不喜歡,還是錦書戴著好看!”
瓊花樓每有好東西總要撿著先供梁州的權(quán)貴們挑選,綰綰尤其尊貴,她又喜歡瓊花樓的東西,那幫人每有新貨總要先給她過目。
這支簪子輾轉(zhuǎn)又到了她這,她知道,自己當做朋友的人,從未將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她贈的東西她隨意便當?shù)袅?,她心愛的人,也被她搶去了,原來他心里從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當年他重金買了這個鐲子,原來是送了她!
綰綰心中說不出的委屈,可悲!不甘心!
魚奴想與她解釋,又覺得多此一舉。她猜的到,綰綰為什么忽而對她疏離,只有莫七的緣故了。
雨秋自然知曉個中緣由,起身拉著綰綰看繡品。
魚奴在一旁坐著,心中五味雜陳,清苓在她身旁坐下,淡淡說著:“四哥和那個無一的事我都聽說了?!?p> 公府里誰還不知道,四公子為了個坊間小女子,被百般羞辱。
清苓提起此事很是氣憤:“這個無一,實在是不識抬舉?!?p> 她早疑心這個無一來歷,功夫不一般,言談舉止,并不像山野村姑。
又從瑩瑩那聽說尹鳳客與無一、魚奴與那兩個明海國人之事。聯(lián)想到重安坊在明海國一事,覺得蹊蹺,偏偏莫七幫著她們,倉促結(jié)案,尹鳳客也因此被卸了官職,不見蹤影。
下個月二哥便回來了,明海國的事,沒完!
若是與你們有關(guān),我倒要看看莫七還如何護著你們!
這兩日魚奴耳畔俱是這種話,她聽了許多,只是淺笑:“婚姻嫁娶,兩情相悅才最重要,這是他二人的事,咱們這些外人,豈能妄斷?!?p> 清苓不屑一笑,起身告辭:“今日四哥要啟程去睢州,我還要回去送一送他,便不打擾了?!?p> 雨秋也說著:“看著天色似有雨,不知道弟弟拿傘了沒有,我去看看。”
一時屋里冷清許多,綰綰對著那些繡品,沒了興致,煩惱的往凳子上一坐。頗有些怨恨的看著魚奴。
“綰綰,你這是怎么了?”魚奴不解。
“還裝糊涂,我都知道了,你和炤延哥哥的事?!本U綰氣呼呼說道,不愿相信魚奴與莫七一事,他是我心愛之人,你是我好友,怎生好好的,他竟喜歡了你?還因此事被皇上責罰!
魚奴實在不忍綰綰傷心,但愛由心生,有何對錯:“綰綰,我不愿欺騙你,欺騙自己,我和你一樣愛他,敬他,護他?!?p> 綰綰背過身去,望著一屋子嫁妝,抹去淚水:“好了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今日說的,我可都記著,你若是惹他傷心,我便,叫你好看?!?p> 淅淅瀝瀝,外頭下起了小雨,屋里的人也都籠罩著一層陰云。
綰綰不高興,魚奴也不開心。
辭別綰綰,魚奴獨自走在煙雨廊下,我喜歡他,錯了嗎?
這么卑微的喜歡著他而已,不奢求名分,也不行嗎?
師父怪我,清苓恨我,綰綰厭棄我,所有人都覺得我揀高踩低。
他呢?又會怎么想?我為什么喜歡他?我從前只是求有個相愛之人,一方小院,過著小日子的!
魚奴忽生疲累之感,有些懷念從前無拘無束,懷念度月山、銀盤山,那里遠離俗世,沒有那么多的權(quán)貴高低,俗世攀比!
什么人都不用顧慮,只是簡單的相伴,多好!
“宋姑娘,夫人聽說您來了,很是高興,請您過去坐坐呢!”孫芳萍身旁的婢女撐著傘過來。
魚奴收了思緒,緊緊跟著,去了孫夫人那。
孫夫人不時問著話,問著坊中可安好,魚奴稱是,她又問起那日吹簫之人。
魚奴并未多想,與她說起玉無雙。
“哦,那位玉公子可有婚配?!狈计加謫枴?p> “尚未婚配?!濒~奴說著。
難得芳萍今日沒讓奏笛子,這位夫人陰晴不定,不知道那一首便會吹奏的惹得她憂慮。魚奴便與她說了許多。
從玉無雙聊到清風樓,又說起羅佳容,魚奴好一頓吹捧,只把佳容姐姐說的天上人間少有的奇女子。
思及佳容如今只怕時日無多,不免憂慮,芳萍便問其中緣由,這才知佳容病重,一時也很是憐惜。
眼下眷梅姨娘也在養(yǎng)病,她這也跟著拿了許多補品來,便讓魚奴代她給佳容送些:“我這補品藥膳吃不完,放著也是可惜,你便替我好好將他們物盡其用?!?p> 魚奴很是感激。又掛念起眷梅:“眷梅姨娘怎么了?”
“哦,眷梅本就身子弱,前些日子又小產(chǎn),養(yǎng)著呢!”芳萍說道。
魚奴不禁唏噓,由眷梅想到自己,看這府門高貴,不免心中戚戚。
肅王府比之王相府,更是尊貴,自己比之眷梅呢?
不免心生怯意,又安慰自己,不必妄自菲薄,富貴非吾愿,我喜歡他,本就無關(guān)世俗,這是我的事,假以時日,師父一定會成全,只要我們心在一處,便什么都不怕。
魚奴出了府,已快晌午,雨下的緊,芳萍殷勤留她,魚奴可不敢久留,生怕孫夫人又想起笛子一事。
急急出了府,撐著傘在雨中,回望相府朱紅的大門,忽而覺得,一絲自由,許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