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魚奴煮了清粥,便端過來,正碰見意隨出來,勒邑府一個(gè)守軍在階下候著。
“大人要出去?”魚奴問著。
“你怎么不多歇會,昨晚睡得那樣遲?!币怆S溫和笑著,一旁的守軍看著,兩個(gè)大男人,成日互相噓寒問暖的,甚是別扭,聽說這任大人也不娶妻,唉……
“天冷,大人還是用了飯?jiān)偃グ?”魚奴端飯進(jìn)了屋。
“也好,既然你起了,那隨我同去吧!”意隨說著,魚奴忽而想起:“大人是要去軍中拜會趙將軍?”
意隨輕笑:“正是,去不去?”
魚奴神色雀躍:“我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大人等我!”說著飛快的跑了回房。取了佩劍,掛上笛子,又匆匆跑來。
兩人踏著白雪去了軍營,趙將軍正忙,二人便在帳中候著。
等了許久,才見到趙將軍,他急急進(jìn)來:“失禮,失禮,任大人久等了?!?p> 魚奴好奇的看著趙將軍,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般身材,身披鎧甲,發(fā)髻絲絲凌亂,眉目清亮透著沉穩(wěn),胡子理的整齊,中衣靴子都很是整潔干凈,早聽任大人說這位趙與將軍是個(gè)讀書人,入涇溪山之前便是官家人,就是不一樣??!
意隨見他行色匆匆:“無妨,將軍這是?”
趙將軍便說起前些日子收到線報(bào),說是有北歧亂黨潛入勒邑,昨晚圍捕,折騰了一晚上,才將人抓到。
魚奴一聽,不禁豎起耳朵。
“他們這樣猖狂?”意隨很是驚訝,體恤趙將軍辛苦,便要改日再聚。趙將軍再三挽留,邀意隨去他勒邑的家中一聚。
意隨不好推辭,便讓魚奴回去取他從末涼帶來的酒,送到趙將軍府上。
趙將軍便派了帳下的守軍隨魚奴同去。
“你們趙將軍來勒邑也不長,怎么不是住在軍中?”魚奴好奇。
守軍笑道:“將軍夫人也在,軍中不便?!?p> 怪不得,魚奴暗笑。這夫人是何等人物啊,趙將軍行軍在外都帶著,魚奴滿是好奇。
抱著酒壇子,跟著那小兵到了一處宅子,宅院不大,很是古樸,絲絲琵琶之聲從屋里傳來,蘇幕遮的曲調(diào)。
燎沈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
故鄉(xiāng)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這首曲子,魚奴從前最是喜歡!
她跟著進(jìn)去,只見趙將軍卸下兵甲,穿著一身干凈的灰色常服,面帶笑意瞧著撫琵琶的婦人。婦人背對著魚奴,抱著琵琶坐著,杏粉色氅衣裙裾,綰著螺髻,脖子上圍了一圈淺棕色狐絨短巾,想來是位佳人,魚奴暗嘆。
意隨見魚奴來了,便笑著朝她招手,魚奴上前,放下酒,守在意隨身側(cè),忽而琵琶聲斷。
魚奴看向婦人,婦人也看著魚奴。魚奴臉上笑意凝住。
“魚奴,這是趙夫人!”意隨介紹著:“這是我身邊書童,喚楊魚奴!”
“趙夫人好!”魚奴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趙夫人。金環(huán),你還活著!原來趙夫人便是金環(huán)?
金環(huán)強(qiáng)作鎮(zhèn)定,望著魚奴,輕輕一笑:“楊姑娘好!”
趙將軍一早知道魚奴是個(gè)姑娘,什么書童,任大人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夫人受累了,勞煩夫人叫人上菜了,我要和任兄喝幾杯?!壁w將軍笑道,金環(huán)柔柔一笑:“是,我這就去?!?p> “我來幫夫人?!濒~奴說著跟去,兩人一前一后走著:“金環(huán)?!濒~奴輕喚。
金環(huán)回過頭,眸中閃著淚花:“小菱兒,真的是你,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久別重逢,兩人格外感慨,互相說著別后的境遇,金環(huán)在去睢州的路上便丟了盤纏,好不容易到了睢州,又找不到林江,便在街頭賣曲為生,常被人欺侮,幸得趙與相救,帶她去了涇溪山,二人日久生情,結(jié)為夫婦,趙與歸順朝廷,她便跟著他到北歧。
往日種種,已如煙云飄散,如今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消息。
“你呢?”金環(huán)問她,魚奴故作輕松:“沒什么,我很好,我還以為你,,,不過幸好!”說著魚奴笑了:“金環(huán),看到你好,我便放心!”
二人正說著話,一個(gè)仆婦便跑著過來了:“夫人,小公子醒了。”
魚奴送了飯菜,便去找金環(huán),見她抱著個(gè)尚在襁褓的小兒,白白胖胖,煞是可愛。
“我記得你走的時(shí)候,不是……”魚奴問著,她離開梁州不是說有了身孕嗎?
“那孩子早沒了,這孩子是我和相公的,我叫他小元寶,才過周歲?!苯瓠h(huán)說著:“林江,那都是過去了,小菱兒,你,還記恨我嗎?”
怎么會嫉恨,魚奴熱淚盈眶,不知她過了多少艱難的日子,自己有何顏面嫉恨她:“嫉恨啊,幸好你好好的,不然我要嫉恨死你?”
擦了眼淚,收斂心情,兩人去了席上。
趙將軍見兒子來了,高興的張開大手,接過孩子,置于膝上:“金元寶,這是咱們綿宋的狀元公,快瞧瞧!”
小元寶咿咿呀呀,惹的席上諸人很是開懷。
席上觥籌交錯,高談闊論,趙將軍更覺與意隨意氣相投,便讓意隨給兒子取個(gè)名字。
意隨逗著孩子,看了眼魚奴,沉吟道:“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宜之。”
趙與撫須爽朗一笑:“好,趙宜之,好!”
金環(huán)也笑:“宜之,來,娘親抱?!?p> 魚奴也在一旁逗他:“君子萬年,福祿宜之,宜之,小金元寶。”
魚奴一直笑著,上一次像這樣的歡聚,是很久以前了,有他,有無一,許還,嵐風(fēng),四公子,嵐風(fēng)還說,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不知道他們都怎樣了?還會不會想起自己?
她神色中有絲絲艷羨,失落。歧地酒烈。一飲而下,燒的心中落寞漸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意隨便喝多了,魚奴扶著他回了勒邑府,天寒地凍的吹著,還沒到勒邑府,意隨便不省人事了。魚奴將他放好,蓋了被子,往火爐里加了木炭,不放心,便在屋里守著。
意隨忽然從床上坐起,很是難受的樣子,魚奴忙端了熱茶過來,意隨喝不下,只是擺手,他看著魚奴,拉過她的手:“小鮮官?!闭f著又倒下,很是依戀的枕著魚奴的手睡去。
魚奴手被枕的發(fā)麻,用力抽出手,看著熟睡的意隨。悄悄出了門。
聽趙將軍說,抓來的北歧亂黨,關(guān)在勒邑府監(jiān)中。得找機(jī)會打聽打聽,才走到庭中,守軍急著跑來,說是孫將派人來了。
“大人飲了酒,這會正不省人事呢?帶我去看看?”魚奴說著隨守軍去迎來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原來是梁州來了信使,有意隨的信,還有梁州帶來的一些茶葉成衣等日常之物,魚奴知道,定是雨秋托人帶來的。
她代意隨收下信,一封是雨秋所寫,還有一封是肅王府來的。魚奴很是好奇,拿著信伏在案幾不住端詳,好奇極了。
肅王府怎么會有信來呢?
忍不住好奇心,魚奴還是拆了信!
梁州的冬天,還點(diǎn)綴著綠意,薄雪過后,西郊的湖面上結(jié)了厚厚的冰,清冷十分。離湖不遠(yuǎn)處,修了官道,雖是深冬,但行人車馬,時(shí)有往來。西郊林立的閣樓,住宅,不時(shí)有人進(jìn)出。
不到兩年,西郊便繁盛起來,莫七常居于西郊的園子里,任王妃管不了,也不敢管,清苓卻是不怕他的,惱了便去找他麻煩。
玉無雙逃到了南固戎,重安坊在固戎陷入困境,他倒好,大把的銀子花到修建西郊的園子上,名曰無碌園,奇花異石,精雕細(xì)琢,園中湖曰攬鏡湖,橋曰拾月橋,本來他喜歡,倒也無妨,可從既方那得知,都是與那小宋菱有關(guān),便瞧著無碌園,處處矯情。
快兩年了,他還念著她,打著養(yǎng)病的幌子,私下去了湯汝兩次,以為她不知道,匆忙回來連肅王府都不回,總說病了,在無碌園養(yǎng)著,說起來都半年未見他,我看他要躲到幾時(shí)?
最后敗下陣的總是清苓,他不回王府,只好她過來,一進(jìn)了無碌園,便被人攔著,說是殿下病了。清苓便惱了:“病了?我看不得嗎?放肆!”
清苓硬闖了進(jìn)去,屋里煙霧繚繞,陣陣藥味,內(nèi)有一人坐著,不時(shí)咳嗽,清苓不顧身后侍女勸阻,上前去看。
哪里是莫七,是既堅(jiān)。
既堅(jiān)眼瞧著瞞不住,這才說了實(shí)話:“之燕姑姑來信,說有要事,殿下……去了北歧。還請夫人萬勿聲張,殿下說年前一定趕回來?!?p> “已經(jīng)進(jìn)了臘月,若是趕不回來,怎么辦?宮里怎么交代?”清苓又委屈又生氣。
既堅(jiān)猶猶豫豫,吞吞吐吐,說著:“殿下已經(jīng)交代了任王妃,夫人不必?fù)?dān)憂。”清苓難以置信,有如墜冰窖之感。
他什么都不告訴我,卻告訴了她!為什么,她想要什么,只要動動心思便能得到,可為什么她費(fèi)了那么多心思,受了那么多委屈,結(jié)果,還是如此,叢兒,小宋菱,任竹宣,走了一個(gè),又來了一個(gè),走了一個(gè),又來了一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