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還沒回過神來,數(shù)十名官差已經(jīng)拿著枷鎖鐵鏈沖進秦家,場面一片混亂。
張氏首先反應過來,一種不祥之感漫上她的心頭,她著急地吩咐左右道:“你們快扶小郎君回屋歇著,別再傷著小郎君。”
秦戈斬釘截鐵地應道:“別扶我,我不回去,快去問問這是怎么回事?”
府上的老管家秦庸向那帶隊的官員迎上去,不卑不亢地說道:“寧知縣,您大駕光臨寒舍,怎么也不先知會一聲,草民也好前去迎接……..”
不等秦庸說完,那位大腹便便的寧知縣就毫不客氣的打斷他道:“少來這套,今日本官是奉命前來查抄秦家的,來??!先把秦家上下人等趕到前院,立即查封……”
“慢著,誰敢放肆!”張氏神態(tài)莊嚴,不怒而威,凜然喝斥了一聲,向那身著綠色官服的寧知縣道,“敢問寧知縣,我秦家到底所犯何罪?要抄我秦家你總得給個說法吧?!?p> 秦庸好意提醒道:“寧知縣新官上任三把火,小人能夠理解,只是寧知縣大概還不知道,我家大官人與嘉興林知府是連襟,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p>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秦庸本以為把嘉興知府的招牌打出來,這位新任的華亭知縣會知難而退,甚至立即賠禮道歉。
不曾想那寧知縣聽了之后冷笑道:“恐怕嘉興府那邊你們是指望不上了,林有泉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已經(jīng)被押往行在問罪。你秦家與林有泉沆瀣一氣、作奸……那個什么科,咳咳!如今本官奉命來抄查秦家,你竟然還想搬出林有泉來壓本官,真是笑話!”
前幾天,皇帝派御史韋錦順巡察兩浙路,韋錦順與嘉興知府林有泉有宿怨,正是因此,秦川才不得不扔得重傷的獨子,匆匆趕往嘉興處理一些手尾之事。
林有泉畢竟是堂堂的四品知府,秦家上下本以為這次雖然難免會受些刁難,最后定是有驚無險,誰也沒曾想到,這才幾天嘉興知府竟然落罪了。
秦庸乍聞這一消息,整個人頓時愣住了。
那寧知縣雙手扶著腰間的革帶,生怕一松手革帶就會從那大肚子上掉下去似的,只聽他一聲喝令,幾十個如狼似虎的衙役再次行動起來,呼喝著、推攘著,將秦家人往前院趕,開始查封,動作稍慢的人立即會挨上一鞭子,秦家上下凄凄惶惶,哭叫聲一片。
秦戈對這個家雖然還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目前這個家畢竟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還沒亨上幾天福呢,突然就這么被抄了,以后這吃的穿的,從哪里來?
這個時候,作為男人,必須抗爭啊!
“住手!住手!”秦戈一挺胸膛,腳下不丁不八,霸氣四射,雙眼怒睜瞪著那寧知縣。
“住口!你給我住口!”張氏抬手就是一巴掌,雖然沒有用力打,但足夠把秦戈那斗雞一樣的氣勢給打沒了,“管家,帶六郎到前院去,不可讓他胡來?!?p> 秦戈一把甩開秦庸的手,不甘地說道:“別攔著我,難道就讓他們這樣把咱們家抄了不成?”
張氏望著衙吏像強盜一樣抄著自己的家,好好的一個家,誰曾想到,突然會遭遇這樣的不測?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在官府這樣的暴力機構面前,個體家庭的力量怎么可能抗爭得過?
張氏依依不舍地回目光,眼中已是淚光泛動,她語重心長地對秦戈說道:“六郎,你明不明白,你才是我們秦家真正的寶啊!有你在,秦家才有將來,沒有了你,我秦家要萬貫家財又有何用?你要聽話,聽娘的,他們抄就讓他們抄吧,只要你沒事,只要你爭氣,我們秦家就還有希望…….”
張氏的話,不僅讓秦家上下哭成一片,也深深地震動了秦戈。
在張氏身上,秦戈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也深刻明白了什么是理智,什么是取舍。
雖然是突然面臨如此重大的變故,張氏卻能保持足夠的理智,與之相比,秦戈不禁有些慚愧。
***
作為青龍鎮(zhèn)上的首富,秦家被抄,轟動了十里八鄉(xiāng),秦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被看押了起來,秦家位于各地的商鋪也全部被封了;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三天之后,嘉興府傳來消息,秦家家主秦川因拒不認罪,死于大刑之下。
大概是因為秦川突然暴斃,秦家一大家子因此得到了釋放。
只是家產被抄了,一家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張氏只得把下人遣散,然后去投靠親戚朋友。
奈何世態(tài)炎涼,曾經(jīng)那些有事沒事一個勁往秦家湊的親朋好友,因擔心受到牽連,此時全都換了一副嘴臉,把秦家人拒之門外。
日暮窮途,又冷又餓,出了牢獄之后,秦戈幾人轉來轉去,最后又轉回到了自家的屋檐下,還是汪家娘子心好,拿了點飯和豆腐出來,秦戈他們才勉強吃上了一口熱的。
秦戈蹲在屋檐下,望著漸漸落到松江那頭的殘陽,目光有些迷茫,他還不太適應眼前的陌生環(huán)境,甚至還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真希望夢快點醒來,自己又能回到過去,在綠茵場上揮灑著汗水……
屋檐下,除了秦戈外,還有秦家的主母——50歲上下的張氏,秦戈的生母——36歲的四姨娘吳氏,及22歲的七姨蘇氏,另外還有兩個半大的丫環(huán)小青和小草,再有就是老管家秦庸和兩個兒子了,長子秦大勇19歲,三子秦三兒13歲。
原本若大的一家子,包括秦川的另外四個小妾也都離開了,如今就只剩下這九個人。
七姨蘇氏單名一個曼,細眉鳳眼,人長得美,儀態(tài)文雅,大難來臨,她竟選擇留下,這很讓人意外。
這初春的季節(jié),臨近天黑后越發(fā)濕冷了,吳氏不顧秦戈的掙扎,把他摟進了懷里,舔犢情深地說道:“六郎,來,靠姨娘懷里來,別凍著了?!?p> 秦戈心里很尷尬,他早已不是原來那個秦六郎了,36歲的吳氏在他眼里不過是個成熟的婦人,秦戈被她緊緊地摟著。
這時秦庸對其長子斥道:“夯貨!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撿些柴來生火?!?p> “哦哦!”有些傻頭傻腦的秦大勇連忙起身,去撿柴火。
這時七姨蘇氏說道:“夜里寒氣重,夫人年長體弱,六郎有傷在身,光生堆火恐怕熬不住,我這外衣還值些錢,管家你拿去當了,總還能應個急?!?p> 蘇氏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上衣的扣子。她那外套是上好的狐皮料子,雖然弄臟了點,但應該值點錢。
老管家連忙說道:“七姨,使不得,這么冷的天,把外衣當了,你如何受得了,使不得,使不得!”
“我沒事,當了吧,有了錢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熬過了今晚,明天再想法子。”
此時,寒冷的曠野中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晚鐘,秦戈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變成了和尚的“教練”他掙開吳氏的懷抱說道:“七姨,不用了,我有辦法,走!咱們去隆福寺。”
一家子顧不上家破人亡的悲傷,眼下最緊要的活下去,這樣的夜晚又冷又餓,沒個地方落腳會死人的。
這些年,秦家給隆福寺捐了無數(shù)的香火錢,如今遭此大難,哪怕是出于出家人慈悲為懷的態(tài)度,法相和尚也應該接濟一下,何況他還是秦六郎名義上的師傅呢。
一家子互相攙扶著,一腳高一腳低,踏著夜色來到隆福寺,敲開了寺廟的大門,前來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知客,秦戈理直氣壯地問道:“我那教練……呃不,我?guī)煾的?!?p> 那知客環(huán)視一眼在夜風中冷得發(fā)抖的秦家人,合什誦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秦師叔請稍候!”
中年知客說完轉身進寺去了。秦戈琢磨著剛才知客的稱呼,師叔,看來自己在隆福寺的輩份還挺高的。
過了一會兒,隆福寺住持法相禪師帶著幾個和尚出來,一見面,少不得連誦佛號,好一翻噓唏。
由于晚上寺內不能收留女客,法相將秦戈一家安排到了離寺廟一里多外的一間茅屋暫住,茅屋一側是廟里的茶園,這間茅屋是僧們人搭建設起來供采茶時休憩之用,很簡陋,連床都沒有,但好歹讓秦家人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了。
法相讓人拿來了一些齋飯和幾床被褥,暫時將就著。
吃飽之后,已是二更時分,老管家秦庸說道:“夫人,老奴到門外守著,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夫人先睡吧,其他事明日老奴再去打理?!?p> 說完秦庸拉著兩個兒子起身,向張氏施了一禮,然后抱著兩床被褥退出門外。
秦家是大戶人家,平時家中的男仆連后院都不能輕易進去,如今雖然落難了,但還是要避避嫌。
秦戈一看,屋內除了他,剩下的全是女人了,他連忙站起來說道:“我也去外頭睡?!?p> 吳氏一把拽住他說道:“六郎,你的傷沒好,怎么能睡外頭,就在屋里睡吧。”
“可是…….”
“可是什么?”張氏不容置疑地說道,“你爹不在了,你還想讓娘再失去你嗎?來這兒睡!”
屋角鋪著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再墊了一層被褥,用來蓋的被褥還剩下兩床,小青小草服侍張氏蓋了一床,四姨娘得張氏發(fā)話之后,不由分說把秦戈拽過去,同蓋另一床被褥。
剩下蘇氏一個人,她先吹滅了油燈,才走到稻草旁。
透過屋外射進來的淡淡的冷月,秦戈能看到蘇氏一顆一顆地解開上衣的扣子,把那件狐皮外套脫了下來仔細疊好,才鉆到被子里來,秦戈下意識的向左邊讓了讓。
躺在左邊的四姨娘順勢摟住他嘆道:“孩子,來,到姨娘懷里來,別凍著,以后我們秦家,就全指望你了?!?p> 秦戈不禁尷尬說道:“姨娘,我已經(jīng)長大了……”
“你呀,要是真長大了就好了,秦家還等著你來支撐呢,唉……別動,莫讓風進來?!?p> 秦戈有些無語,就是光算這輩子,咱好歹也快十五歲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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