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光的家在城鎮(zhèn)最偏遠的角落,這里基本沒有什么人煙,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到處都是人畜的糞便和被丟棄的垃圾,由此可見,蘇青光父子的生活過得比齊昊想象的還要艱難。
破敗的茅草屋在狂風中搖擺,似乎下一秒就會被吹走房檐,幾排籬笆編成的柵欄零零散散地圍成一個圈,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個院子。
蘇青光興高采烈地沖進幾乎要倒塌的門框,迫不及待的想要給臥病在床的老父親炫耀今天的成果。
齊昊緊跟著蘇青光的步伐,走進了他破舊窮苦的家。
剛一進門,齊昊和喬就同時皺起了眉頭,他們都感受到了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氣息。
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腐朽的霉味,其中還摻雜著硫磺的腥氣。
房間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擁擠,在靠窗的木床上,躺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他的臉上爬滿了皺紋,目光混濁而沒有生氣,看起來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似乎意識到了蘇青光的到來,看著蘇青光將齊昊送他的銀兩和食物依次擺放在床頭的幾案上,露出了一個難看而又慈祥的笑容。
“爹,我今天討飯的時候碰到好心人了,您看,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挨餓了?!碧K青光滿臉興奮,幾乎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好,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青光啊,你長大以后有了本事,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也做一個對國家對天下有益的一個人?!碧K父欣慰的教導道,他的聲音很是沙啞,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要花費很多的力氣。
“孩兒知道了,孩兒長大以后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爹,您快吃吧,不然一會兒都涼了?!碧K青光目光炯炯有神,將一屜還散發(fā)著熱氣的包子端到父親的身邊,催促道。
蘇父這時候突然眼含淚光,哽咽了起來,他沒有接過兒子遞過來的食物,而是一只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不停地撫摸著蘇青光高高束起的長發(fā)。
“青光,為父對不起你?!?p> “爹,您為何這樣說,雖然從小到大條件清苦了些,但是您每次有好吃的,都舍不得自己吃,偷偷留給孩兒,您的養(yǎng)育之恩已經是孩兒這輩子也報答不了的,何談對不起呢?如果有下輩子,孩兒還做爹爹的兒子。”蘇青光感情真摯,一看就是發(fā)自肺腑的感激。
蘇父聽到兒子這樣懂事,一時感動地竟然說不出來,少頃,他才慢慢開口說道:“我的好兒子,下輩子…下輩子…放心,孩子,會有下輩子的。”
而此時,蘇父混濁的目光突然精光一閃,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
他伸出手,拿出了一個包子慢慢咀嚼著,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兒子,仿佛在看著自己畢生的珍寶。
用過飯后,蘇父看起來變得很疲倦,在蘇青光的攙扶下,慢慢地躺在床上,他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這間狹窄的小屋里,有一個地方干凈整潔的格格不入,靠墻的幾案上,擺放著一個破舊的香爐,香爐之上供奉著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而牌位旁邊則放著一個無比丑陋的青花瓷,看樣子,正是齊昊在跳蚤市場淘到的那個。
蘇青光每天都會小心翼翼地擦拭青花瓷的瓶面,這已經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此刻,在擦拭的過程中,他突然停了下來,跑到父親的身邊,問道:“爹,這真的是世間最美麗的青花瓷嗎?為什么我每次和人說,他們都嘲笑我們呢?!?p> 蘇父抬起沉重的眼皮,強打精神緩緩說道:“沒錯,這的確是世間最美麗的青花瓷,只不過世人愚昧,看不到它真正的樣子。我們蘇家祖上是為皇室燒制青花瓷的御用窯匠,這件青花瓷是祖宗最滿意的一件作品,正是因為有了它,才有了我蘇家世世代代的繁榮昌盛,可惜到了你祖父這一代,蘇家突然沒落了?!?p> “怎么會突然沒落了呢?難道發(fā)生了什么巨變?”蘇青光好奇道。
“是啊,發(fā)生了巨變,因為你的祖父在當年發(fā)現了蘇家的一個大秘密,這個大秘密迫使你的祖父背井離鄉(xiāng),隱姓埋名,來到了這座江南小鎮(zhèn),并一直定居生活了下來?!?p> “究竟是什么大秘密?。俊?p> 蘇父呵呵一笑,寵溺地看著蘇青光說道:“青光啊,這個大秘密,已經隨著你祖父的去世而無人知曉了,你只需要知道,蘇家從你這一代開始,再也不需要背負我蘇氏列祖列宗既定的命運,你可以自由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但你一定要記住,要走人間的正路啊,不能去做那些歪門邪道的事,辱我蘇家的門楣?!?p> “孩兒知道了,孩兒一定走正道,不會給爹爹丟臉的?!?p> “為父自己的身體,為父自己清楚,為父恐怕時日不多了,你記住,若有一天為父離開人世,你千萬不要給為父置辦棺材,直接一把火燒了,然后將為父的骨灰撒到這江南的流水中,去陪伴你的母親,而那件祖?zhèn)鞯那嗷ù桑蛯⑺页伤槠?,找個隱蔽的地方埋了,再也不要和任何人述說有關青花瓷的只言片語,就當它從來都不存在,連你自己都不準再談起它,明白了嗎?”蘇父非常嚴肅地囑咐道。
“爹爹為何不選擇入土為安?祖?zhèn)鞯那嗷ù蔀楹斡忠业裟??”蘇青光滿臉的不理解。
“這是為父最后的遺愿,難道你也要不遵從嗎?”蘇父神色一凜,喝問道。
“孩兒知道了,孩兒照做便是,爹爹千萬要保重身體,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p> “好好好,這才是我的好兒子,看到你這樣,為父此生都無憾了?!碧K父笑著拍了拍蘇青光的頭,目光深邃直視遠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齊昊站在小屋的一角,目光緊盯著蘇父,他和喬都非??隙?,這個男人絕對有問題。
果然這天夜里,趁著蘇青光熟睡之際,蘇父悄然起身,他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盯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青光,這些年苦了你了,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解脫了,我蘇家也可以解脫了,為父還沒老,為父還能為你做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