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使勁的深呼吸,卻不敢發(fā)出什么聲音,生怕呼吸聲都讓周哲難過,他開始明白周哲為什么有這么大的變化,雖然,她并不能完全體會周哲這接近一年的時間承受的是什么!怯怯的,她問:“那,你的父母......”
“媽媽像瘋了一樣,把病房里所有的東西都砸到我身上,然后讓我滾!我沒走,但是也沒得到原諒,這么久了,他們沒和我講一句話,我也盡可能避免和他們一起吃飯,我只想快點上大學,快點離開他們,我知道他們恨我!我憑什么要開心,憑什么獨占我妹妹的父母?她走的那么痛苦,偏偏我完好無損的活著?”
周哲越說越激動,眼睛開始泛紅,有些控制不住眼淚,小言那一刻突然很想抱住他。她有些無措的站在那里,看著周哲:“這就是你這一年幾乎沒有笑容的原因?”
“這還不夠嗎?”周哲似乎說的有些累了,“還不夠嗎?我要怎么做?這一年,我周末都不想回家,不敢和爸爸媽媽說一句話,妹妹臨走前的樣子我一直沒有忘記,我有什么資格再像以前一樣?以前的很多快樂,也是妹妹帶給我的,她走了,爸爸媽媽的快樂也沒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小言突然一個箭步?jīng)_到周哲的眼前打斷他:“你知道,如果我是你的妹妹,會想對你說什么嗎?”
周哲克制的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
張小言一字一句的對他說:“哥,替我照顧好爸爸媽媽,讓他們早點能夠走出來,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女兒,你若繼續(xù)這樣,他們就又失去了兒子!”
周哲似乎沒想到小言會這么說,愣在那里,像自言自語:“我曾經(jīng)想,他們恨我,不想見我!”
“可是你也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同樣的愛你,你現(xiàn)在這樣每天難過,是做給誰看?做給你父母看嗎?提醒他們,別忘記自己的女兒,別忘記喪女的悲傷,難道是在幫他們做復習嗎?”
少年很疲憊的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年輕的肩膀忍不住發(fā)抖:“自從妹妹去世的時候媽媽瘋了似的說讓我滾之后,再也沒有對我說過什么重話。每次回家,家里都沒有妹妹的照片,爸爸和媽媽隱忍著做好飯菜,每次我躲在房間,等父母吃完才出來的時候,桌子上總有我特別愛吃的菜,我的痛苦父母都清楚,而明明更痛苦的他們,反倒因為我這個肇事者的折磨,讓他們掉過頭來安慰,我應該想到,他們的痛苦,不比我少分毫!”
說實話,小言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別人的心情她總能一下子捕捉到一二,用同學們的話講,與小言交往,是個讓人心里“敞亮“的事,可是,對于周哲,她卻從來不敢猜,不知道下一句接什么才對。
傾訴完的周哲,像是翻越了一座高山,轉頭,對小言笑了一下,笑得很虛弱,也很真誠:“所以,我想過了,妹妹是父母心上的一塊疤,而我該做的,不是不斷的提醒他們,而是,和他們一起,走出來。妹妹那么美好的來過,我很感恩她,也會替她,照顧好父母?!?p> 很多年后,張小言都記得周哲的那個笑容,陽光透過樹葉,打到他的臉上,周哲不是憂郁的性格,他的笑容,曾經(jīng)是陽光一樣的耀眼,但是那一刻,周哲的樣子像個請求救贖的小孩,乖乖巧巧的告訴別人說,我懂事了,我會好的。小言那個瞬間,很想用手拂掉他臉上的影子,然后把他的頭攬到胸前。可是,這沖動,只是變成了小言插在口袋里的手暗暗握成的拳頭,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沒再繼續(xù)圍繞這個沉重的話題說下去,小言話鋒一轉:“這個周末,回家吧,聽說你們家附近有家蛋糕店的水果蛋糕很好吃,給我?guī)€芒果味的?!比缓笞呱先ダ苷芫屠^續(xù)爬山了。
周哲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莫名其妙,木木的接了一句:“除了芒果呢?”小言“噗嗤”一下笑了,認真的回答:“我吃草莓,但是不吃所有草莓的周邊,包括草莓蛋糕、草莓醬、草莓酸奶等等…另外,我吃所有榴蓮的周邊,榴蓮蛋糕、榴蓮糖、榴蓮餅、榴蓮酥…但唯獨不吃榴蓮。”
周哲認真的捋了捋這句話,笑了笑,忍不住說出了認識她四年來的疑問:“你好像總能很快的調(diào)整好情緒,就沒有什么事情會讓你不開心嗎?”
張小言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也就老老實實的回答:“當然有啊,生活中總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有無法面對的人,我就想,為什么我覺得天都快塌了我爸爸卻說沒什么?一定是因為這些事情是我現(xiàn)在沒法解決但是將來一定可以解決的,那我干嘛這么著急的非要現(xiàn)在就把自己弄的那么痛苦呢?”
周哲若有所思,似乎是對自己,也像在對張小言說:“認識這么多年,你頭一次和我說這么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