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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月光

第八章 夢魘(二)

夢里月光 魏寶船 3627 2005-12-18 02:28:47

  元月十五日,鄴?;氐搅思?。車費(fèi)是他問宿舍里馮國棟借的。馮國棟的爸是包工頭,他有的是錢。回到家的那天,家里落了厚厚的一場雪,整個山村白茫茫一片。

  坐了一整夜的長途車,到縣城下車已是第二天凌晨六點(diǎn)多鐘。走出車門,一股冷風(fēng)直往人身上竄,不一會兒鄴海感覺自己就凍的跟冰棍差不多了。勝利捂著彩霞的手,不停的在地上跺腳??h城離石峽村還有四五十公里,需要坐小面包車才能回去,而經(jīng)營小面包車的大多都是些私人老板,小面包車到早上八、九點(diǎn)鐘才有,而且不把人裝滿了它還不走。

  鄴海背著一個小包,里面裝著秦珊借給他的兩本《青少年文匯》,裝著他的自考課本和前幾天從舊書灘上買來的余秋雨散文經(jīng)典——《文化苦旅》。厚厚的一大堆書幾乎占據(jù)了小書包里所有的空間,牙刷、擦臉毛巾只好另找一手提袋提上。

  下車后感覺實(shí)在冷得站不住,只好和同行的勝利、彩霞一起繞著縣城轉(zhuǎn)圈圈,小縣城也實(shí)在太小,他們繞著縣城走了兩圈,居然還不到八點(diǎn)鐘,最早的班車還看不見個影子。

  他們又轉(zhuǎn)回到車站附近,看見已經(jīng)有幾位老爺爺擺起了茶攤子。這里的茶攤可不比金城,人們坐在黃河邊的一條大輪船上,上面有無數(shù)多的座位,喝的茶只不過是塑料蓋碗,一個勁還死貴死貴的。莊浪,這地方小,經(jīng)濟(jì)發(fā)展慢,至今還保留著也許是好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老傳統(tǒng)。一個小小的手拉風(fēng)箱,一盆木炭火爐,火爐一般是用生鐵鑄成,富貴一點(diǎn)的家里也有用銅鑄成的,一邊喝茶一邊拿塊抹布卷起來一個勁的擦,生鐵居然也可以擦的發(fā)光,銅火爐就更不用說了,擦的跟“銅鏡”似的,有些老頭照著爐子打理自己的長胡子呢!再看熬茶的茶壺,絕對的古色古香,一般用陶土燒制而成,大小剛夠一口喝完,最大的也不過喝兩口而已。這種小茶壺是在逢年過節(jié)時專門用來招待親戚的。一壺茶主人倒一口,親戚倒一口,慢慢的飲慢慢的品,然后輕輕的放下茶盅,捋一捋胡子,漬漬口連聲說:好茶,好茶,是兒子秤來的還是女婿外面“搞副業(yè)”(搞副業(yè)就是出門打工,農(nóng)民以農(nóng)業(yè)為主,剩下的除外出上學(xué)外一律稱搞副業(yè))回來秤的。喝茶時,不能只喝茶,還有吃的,一般是白面饅頭,就著火,烤的饃饃皮發(fā)黃,掰開后里面冒熱氣才算烤的功夫到家。鄴海記得,小時候,爺爺就經(jīng)常給他烤饅頭吃,茶是不讓他喝的,說小孩喝茶不好,為什么不好,就不知道了。今天何不在這兒嘗一下呢,反正凍的要死,喝杯茶、烤烤火,借以打發(fā)這一段難耐的清晨。

  于是他們仨個一排坐下,對賣茶的老爺爺說“來三個烤饅頭,三盅茶?!?p>  賣茶的老爺爺見他們坐下趕緊招呼說:“你們是外面上學(xué)回來了?”

  “嗯!”鄴海一邊往手上嗬氣一邊跺腳。

  “從省城來還是從平?jīng)鰜?!”老爺爺又問道。看來是剛生的火,煙還沒冒完,老爺爺一手拉風(fēng)箱一手拿兩根鐵火錐(夾火的筷子)拔拉著火盆里尚未燃起的木炭,也不耽擱和他們說話。做生意嘛?總有“三頭六臂”的特殊本領(lǐng),不然是做不好生意的。

  “金城!”他的回答總是簡而又簡,關(guān)鍵是凍的嘴都張不開了,哪有功夫去閑扯淡。盡管坐在火爐旁還是冷的渾身直發(fā)抖,恨不得鉆到火爐子里面去。

  “咳!咳!咳!……”一陳急促的咳嗽聲,老爺爺丟下火錐,掏出一塊毛巾擦眼睛。可能是離的太近,被煙嗆著了。借他擦眼睛的功夫,鄴海這才看清了他的模樣,花白胡子有半尺左右長,滿臉全是皺紋,帶一頂瓜皮小帽,穿一件羊毛翻在外面的大皮襖,黑粗布褲子,腰里別著一桿長煙筒,煙筒上系著一個旱煙袋,一甩一甩的,好像它也被煙嗆著了一樣。

  鄴海開始后悔不該坐下來了,看這光景,半個小時內(nèi)別想喝上茶,他想走,又不好意思走,與他同來的勝利和彩霞可能也有這個意思。正在兩難之中,眼尖的勝利突然大聲的喊:“那不是一輛去臥龍的車嗎?”

  順著喊聲他們望過去,果見一輛紅色面包車正向他們駛來,他們趕緊“唰”一下站起來,生怕被老爺爺拉著又坐下似的。

  “不喝了,我們走了!”邊走邊喊。

  “就好了……”后面的話聽不甚清楚。

  上了車,才知道還不如坐在茶攤旁暖和呢,至少在那還有一堆盡管只冒煙不見火苗的火,最起碼心里上是暖和的,而坐在這輛破車上,四面透風(fēng),渾身發(fā)冷,有一個窗子上面居然連玻璃都沒有,司機(jī)拿一個牛皮紙箱子堵著,箱子上還寫著“金城”和“金城卷煙廠出品”等字樣。

  “幾點(diǎn)走?”他們一上車幾乎異口同聲的問。

  “馬上走!”司機(jī)習(xí)慣性的回答。

  ……

  這“馬上走”過了可能足足有半個小時,車子終于發(fā)動了。

  沒動五分鐘又停在了一家小商店的門口,有個去臥龍做生意的人想坐車,并且還裝好多貨。一番激烈的吵架般討價還價之后,司機(jī)答應(yīng)是三塊錢車費(fèi)外加一塊四毛錢帶貨的運(yùn)費(fèi),另外請司機(jī)吃一個油餅。

  看見油餅,他們也覺肚子里咕咕叫了,剛才烤饅頭沒吃上,這會兒吃個油餅也不錯,于是最后決定勝利下車去買油餅,鄴海和彩霞在車上占位子。要是全下去了,這個生意人和他的貨往車上一堆,他們就沒地坐了。

  “就走,就走!”勝利剛跑下去司機(jī)就大聲的喊到。

  “他去買個油餅,馬上就回來!”彩霞抓緊跟司機(jī)解釋著說道。

  生意人的貨上來了,首先是一大捆蔥,邊放邊說“別壓著”,接著又是一大捆蔥,還是哪句話“別壓著”,接著是兩箱凍的很結(jié)實(shí)的梨,外加一個桿秤,兩三個裝過化肥的塑料袋子。

  勝利買了油餅回來,生意人已經(jīng)全部裝好了他的貨,他回頭見還有人,便說:“我個頭大,坐后排,你坐前面。”

  鄴海連忙說“不行!”因?yàn)榍芭乓呀?jīng)基本沒地方坐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位翹二郎腿,兩個臉蛋紅紅的女郎。

  “擠著坐上,怎么沒地方坐了,我這車最多拉過十一個人呢”紅臉蛋女郎說,她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一般坐這位置的有兩種人:一種是司機(jī)的老婆或七姑姑八姨姨之類,關(guān)系比別人特殊;一種是出了高價錢包下車,司機(jī)又要求加人,他維護(hù)自己權(quán)利的唯一辦法就是副駕駛的位置由她坐,并且只能一個人坐??辞闆r,她不像后者,準(zhǔn)是司機(jī)的老婆或七姑姑八姨姨之類,他們也不敢和這位“皇后”多說話,于是和生意人爭。

  “我們早就占好了,你來的遲,你坐前面?!?p>  “嗬,我說小兄弟,我像你這么大時,水洛城中怕過誰?”生意人用提高了八度的嗓門說。

  鄴??葱蝿莶粚Γ透鷦倮f將就著走吧,一會就到了。

  最終的結(jié)果是,彩霞抱著一大捆蔥坐在了前排,生意人碩大的軀體夾在了鄴海和勝利的中間。

  買來的油餅還沒來的急吃,車子就開動了。

  車廂里太擠,也沒顧上看家鄉(xiāng)的風(fēng)景是否有變化。擠了有一個小時左右,鄴海和勝利在謝家廟灣路口下車,彩霞坐到了后排,她到終點(diǎn)才下車。

  鄴海擠出車廂,勝利搶著付了車費(fèi),還沒來得急跟彩霞揮手再見,汽車就開走了。他們站在雪地上舒展舒展腰肢,準(zhǔn)備徒步走完剩下的兩小時路程。路上的積雪晃的他睜不開眼,家鄉(xiāng)的山儼然是個銀妝素裹的世界,太陽很亮,冷冷的照著潔白的雪,路上行人很少,一路幾乎沒碰到一個熟人,他和勝利說了很多話,說的最多的還是勝利和彩霞的事,臨到家門口時,勝利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就按鄴海說的辦,他就要給父親撒個謊,而且是個彌天大謊,但是不這樣他實(shí)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為了彩霞,只能如此。

  鄴海到家已是中午11點(diǎn)多,看樣子家里已經(jīng)吃過飯了,妹妹正端著一盆臟水準(zhǔn)備去給豬拌食呢?父親牽頭驢正在飲水,媽媽仍舊躺在炕上,聽見院子里有聲音,側(cè)了側(cè)身掙扎著向外面看他。

  鄴海的到來無疑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驚喜,妹妹放下臟水盆,接住他手里的包。一口氣連聲說:“前天我們就放假了,想著你這一兩天也就回來了,媽可著急了,天天叫我到外面去看你,你也不多穿件衣服,看臉凍的紅的,趕緊到房子里去暖和一會!”全然不顧早已餓的“嗷嗷”叫的兩頭肥豬,富堂栓了驢,進(jìn)屋把爐子里的火加大了許多,媽媽急著要看他,差點(diǎn)沒從坑沿上摔下來……

  好久沒回家了,一時不知道說啥好!

  只聽媽媽又說:“吃的好不好,看又餓瘦了”。

  媽媽掙扎著拉住他的手說:“不多穿件衣服,手凍的跟石頭似的?!?p>  爸爸全然插不上嘴。

  不一會兒,妹妹給他炒了一盤子雞蛋,又炒了一盤子土豆絲,端過來讓他吃,問他還想吃什么,她再去做。

  他讓爸爸他們吃,爸爸說他們已經(jīng)吃過了,這幾天旁人家的娃娃都回來了,都盼著你回來呢。

  吃完飯,烤了一會火,手烤熱了,鄴海去整理帶來的東西,把他帶來的書掏出來放在桌子上,還沒顧上看,妹妹就洗完鍋進(jìn)來了,兩個人一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

  不知不覺日已平西,冬天的天氣可真短??!妹妹又該做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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