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英雄窮途，氣長命短
令夏下霜眼前一亮的是橋附近沒被嚇走的老馬。
當尾巴著火，受驚狂奔的老馬沖上橋梁的時候，早有心理準備的楊軒和路一彈瞬間明了，立馬擺脫對手，往兩邊散開。
老馬撞入戰(zhàn)局的瞬間，兩個打算追擊對手的山賊首當其沖，正是運氣不及，老力已盡新力未濟之際，當場就被撞得離地，而受驚的老馬則轉個身，尾巴上的火苗甩在一些倒霉蛋身上，隨后慌不擇路之下，跳進了水中。
夏下霜聳聳肩，對老馬表示很抱歉。這是棄卒保車，本無可厚非。
看到被夏下霜解除下的破馬車，該說楊軒物盡其用也好，說他活學活用也好，總之他就是有了個想法。飛掠到破馬車邊，抱起干草捆，讓夏下霜點燃后，覷準了機會向正在與李復來交戰(zhàn)的大和尚擲去。
大和尚與李復來斗得正酣，猛然間視野一團火焰飛來，暗道一聲不妙，連忙抽身閃避。
李復來自忖沒有把握趁此時機轉敗為勝，果斷舍了對手，用盡平生力氣一棒掄向那儒生打扮的山賊。
那儒生武功不差，這場戰(zhàn)斗本就存了戲弄之心，突然這么一棒襲來，卻是他始料未及，匆忙之下一擋，震得虎口發(fā)麻，差點握不住兵器。李秀英早積累了一腔怒火，此時想都不想，上前就是一槍。儒生狼狽地向后退了幾步，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李秀英還待追擊，卻被李復來一把拉住，高聲喝道：“走！”
這五個人都深知硬拼絕無可能逃生，戰(zhàn)局一變，自然紛紛選擇撤退，于是各自施展輕功，似要用盡平生之力逃離這個戰(zhàn)場。
大和尚最先恢復過來，大喝一聲：“都給我追！”
說完，皂色衣襟獵獵，身如御風，絲毫不慢地追了上去。
這已經(jīng)不是抓不抓壓寨夫人的問題了，在看到真人的時候，大和尚就明白那個報告的小廝多少存了添油加醋的心思，這個女人雖然長得不賴，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但是……
堂堂虎兒山寨主，帶著一班兄弟出馬，連個女人都搶不到，傳出去面子往哪里擱！
為了面子，為了威嚴，這個女人，要么拉回去做壓寨夫人，要么……就去地府報到吧！
一方行俠仗義，卻惹上無妄之災，為了生存用盡全力奔逃；
一方為了虛名，也算是為了服眾，帶著怒氣急匆匆地追擊。
一刻鐘，兩刻鐘，從河邊到密林，竟是絲毫不放。
“要到縣城至少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李復來說話聲帶有輕微的喘息，“你們絕對撐不到那里，聚在一起誰也逃不了，分開走?！?p> 幾個內(nèi)功不深的年輕人顧不上回答，匆匆投入林中，各朝一個方向散開，用行動代替回答。
李復來裝模作樣地跟著跑了一段路，慢慢落后，見年輕人全散開，轉了個方向，竟然向來時路緩緩走了回去，一邊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
“還真是流年不利啊?！睋u搖頭，苦笑一聲，李復來握緊了手中棍子，一邊提高了音量，“賊廝們，恁大爺在此，前來領死?！?p> 話音未落，一把月牙鏟帶著破風之聲呼嘯而來。
……
“沒有追來？”跑出一段距離后，楊軒回頭看看身后，一切靜好，無風無浪。
沒人追來，意味著死里逃生，這是該拍手稱好甚至要上柱香答謝祖宗庇佑的。
楊軒心里卻泛起了擔憂，連逃生的腳步，都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如果沒有人過來追我，那就意味著其他人有更大的概率被追著，夏下霜雖然輕功好，內(nèi)功卻最差，長途奔逃，最有可能被追上的就是她，如果……如果……
一邊思索，他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而后一個轉身，又折返到送死的路上。對于夏下霜，楊軒似乎有著極強的保護欲。
……
“鐺”的一聲響，兩把沉重的兵器撞在一起，持棍的人在巨力下踉蹌后退，盡量扭動著身體穩(wěn)住身形。
李復來余光一瞥，視野中一柄長劍飛速襲來，頓時汗毛乍起，正是身形堪堪穩(wěn)住之際，想要再躲過這一劍幾近不可能。思考跟不上本能，李復來瞬間跌坐在地，就地滾開這致命的偷襲。
那儒生山賊一劍不中，大步追上又是一劍，頗有棒打落水狗的得意。大和尚也不失時機地把月牙鏟狠狠砸落，兩把兵器封住了李復來躲避的路線。
李復來一咬牙，左手抓住劍鋒，握力大到似乎握住的只是塊磚，鮮血順著劍刃汩汩流下。右手棍子用盡平生力氣掄去，用力之下，棍子去勢極猛，甚至整個人都移動了少許，讓那月牙鏟打了個空。
那儒生則被這一擊打在小腿骨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其忍不住慘叫出聲。
李復來趁機站起欲待給予痛擊，那大和尚怎么肯讓他再施辣手，棄了武器，雙掌穿云弄月，狠狠印在對手的胸膛上。
李復來哇地吐出一口黑血，眼神中盡是憤恨與不甘，強忍著把棍子打下，這是鐵了心要同歸于盡。只可惜被這兩掌一拍，原本的十成力道去了八分，打在儒生頭上時已經(jīng)綿綿無力。
縱然如此，那儒生也是應聲而倒，半嚇半傷地被這當頭棒喝打暈過去。
“廢物！”惡和尚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與此同時，雙掌一翻又是一擊。李復來再也撐不住，踉蹌著后退幾步，手中棍子拄地想讓自己穩(wěn)住身形，卻是一口氣提不上來，反而讓武器脫了手。
惡和尚上前一步，一腳踹倒對手，單腳踩在其胸口，帶著得意而猙獰的笑容。
李復來感覺自己渾身都仿佛快要散架，胸口處仿佛有一朵火焰在跳動燃燒，很快就要從喉嚨噴出來，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兩個妞跑哪去了？”惡和尚喝問。
李復來臉部肌肉抽了抽，向?qū)Ψ酵鲁鲆豢谔?，落在靴子上?p> “很好?！贝蠛蜕心_尖用力，碾著對方的胸口，“在我手下還沒人能嘴硬到撐過普渡慈航掌。”
李復來只覺得被壓住的胸口突然又泛起陣陣強烈的冰冷，仿佛連血液都被凝成固體。卻突兀地勾起一絲冷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你得罪了……北堂……劍廬……的人……離……離死不遠，黃泉路上……老子等你……咳咳……”
“呸！”惡和尚似乎很喜歡吐痰，給對手也吐了口唾沫。
林中突然傳來高聲的挑釁：“惡賊們來啊，我們就在這里！”
惡和尚露出一抹獰笑，使個眼色，示意手下悄悄靠近。自己則一腳踢在李復來的下巴，將其最后一絲生機斷絕，隨后抓起尸體，慢慢向音源靠近。
“膽子不小啊，還敢挑釁你爺爺？”惡和尚渾圓的眼睛兇光畢現(xiàn)，多年的殺戮讓他就算僅僅盯著人，也能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楊軒轉過身，腦袋里轟然一聲巨響，一股麻痹感直沖上頭皮。不是攝于那種可怕的氣息，而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一幕。
“李大叔！”
大和尚戲弄似的揚了揚手中的尸體，嘿嘿一笑，甩在地上：“一個兩個回來逞英雄，正好省了我追人的工夫。”
說完，大和尚站在原地，不急于動手，想好好欣賞一下眼前男人怒不可遏又無能為力的表情。
迎接他的期待的，是一根飛速靠近的棍子。
大和尚單手抓住來襲的棍子，略一用力，把攻擊的人連棍帶人扯得離地。
楊軒前進兩步穩(wěn)住身形，沙場棍回扯，意欲再攻，只覺腰間一痛，整個人又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
大和尚冷笑一聲：“就這點伎倆？”
楊軒緊咬著牙，繃緊的臉上滿是怨憤，耳根因發(fā)熱為紅得像火。
這正是惡和尚想看到的。
這樣的狀態(tài)下，一個人最容易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跟無法匹敵的人硬拼，硬拼的結果顯而易見。
楊軒近身不得，人還未站起，手中的棍子已經(jīng)帶著迸發(fā)的怒火霹靂般飛擲而去。
果然中計，惡和尚稍稍偏頭，讓飽含怒火的一擊落空：“你不是北堂劍廬的弟子嗎？就這點水平，可別讓人笑掉了大牙?！?p> 他一邊說著，暗中已經(jīng)蓄好了真氣，等這家伙不要命地沖上來，立刻就能順著他的攻擊進行反制，抓住了慢慢拷問。
那不自量力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惡和尚手上真氣繚繞，扭曲了拳頭周圍的空氣。
楊軒突然一轉身，撈起尸體，腳下發(fā)力跑起。
“哼！”惡和尚鼻子噴出一股熱氣，冷哼一聲，手上蘊含的真氣此時已經(jīng)來不及收回去，只能隨手拍出，他本就存了活捉的心思，這一擊的力道并不致命。又因為沒料到對方的動作，是故沒用相應的手法發(fā)出真氣，飛出時似聚實散，縱然力道不小，也沒了威脅別人的能力。
所以楊軒后背硬受這一掌時，只是稍稍失了平衡，向前多跑兩步就平衡過來。
“滾開！”
擋路的嘍啰讓楊軒忍不住發(fā)生呼喝，那嘍啰卻頗有膽色，雙手握著鋼刀準備等對方送上門來。楊軒當然不會跑過去送死，轉個方向打算突破別的封鎖。
跑！
楊軒心中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只要找到大夫，一定還有救！
一定要趕到鎮(zhèn)上。
內(nèi)心的渴望讓他忘卻自己的疲勞，只一味地加速逃跑。而忽視了身后，那個做手勢讓手下慢慢收縮包圍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