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凝結(jié)在蒼茫的天穹中,如同長長的畫卷之中氤氳的鮮血,無情地扎刺著人們的雙眼。
天穹之下,是那還在點點升起的硝煙,連綿天際的焦土和早已沒有了生命氣息的血肉之軀,折斷的長槍,染血的箭頭,在席卷大地的陰風中微微顫動,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
高聳的城樓之上,站著一人,一身金色的鎧甲,在殘陽中,閃爍著奪目的光華。
此人乃乘月國的國君,月朗。如今的他,目光呆滯地望著下方的戰(zhàn)場,神情木然,四十左右的年華,臉上卻似乎已經(jīng)沾染了暮年的塵埃。
這場大戰(zhàn),乘月國三十萬大軍對陣星耀國二十萬大軍,本以為是必勝之戰(zhàn),他便親自上陣督戰(zhàn),卻不料,戰(zhàn)場之事,瞬息萬變,乘月國的三十萬大軍軍心不穩(wěn),陣型渙散,上了戰(zhàn)場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三天的鏖戰(zhàn),三十萬大軍去了八九成,而星耀國的兵士,士氣高漲,步步緊逼。
“主上,隨我們走吧。”月朗身邊,一身著戎裝之人苦心勸說。
“走?走去哪里?”月朗苦笑,“國將不國,我還有何處可去!”
月朗的臉上,早已是一片淡然,望著戰(zhàn)場上空正在盤旋的禿鷲,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下方戰(zhàn)場上那架高大的軍車之上。
軍車之上,正立著一人,同樣是一身戎裝,卻是更加刺目的白色。
星耀國的國君星辰。
星辰的目光中,是譏諷,是不屑,看著近乎絕望的月朗,星辰的嘴角微微勾起。
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星辰仰首向天,“全軍進攻,今日之后,這大地上,將不再有乘月國!”
軍令一下,兵士群情激昂,震天的鑼鼓聲和漫天的嘶吼聲瞬間席卷大地,星耀國的兵士整齊劃一,朝著乘月國的殘兵節(jié)節(jié)推進。
乘月國在大地中央,氣候宜人,百姓富足,而星耀國地處西邊,氣候嚴寒,國小民弱,星耀國的兵士們都不曾奢望,有一天,他們會攻占這泱泱大國。
他們的鼻尖,似乎已經(jīng)聞到了滿倉糧谷的誘人芳香,他們的雙足,似乎已經(jīng)站定在肥沃的萬畝良田,只要解決了這些已經(jīng)簌簌發(fā)抖的殘兵,一切的美好便可以開始了……
一邊是掠奪者的摩拳擦掌,一邊是待宰羔羊的倉皇失措,所有的這一切,預(yù)示著接下來的,將是一場饕餮盛宴,一場星耀對乘月的盛宴。
只是,不至終局,又怎知鹿死誰手?當死亡的氣息從乘月兵士漸漸蔓延至城樓之上時,城樓的東首,一個白色的人影急竄而下,如一道利箭,將城樓下濃郁的死亡大幕生生劃開兩半,隨后朝著星耀大軍正中的軍車激射而去,其速之快,就象一道黑幕中的白色閃電,星耀國兵士還未有反應(yīng)過來,那白影已堪堪站到了軍車之上,與星辰,只是一步之遙。
“是你!”星辰一直注視著那道白影從遠處的城樓之上朝自己疾掠而來,身形未動。
不是他不想動,只是那道白影速度太快,星辰根本來不及動。
他的對面,站著一人,面目俊秀,眉眼深邃,一身月白色長袍,在漸漸翻起的咧咧陰風中颯颯作響。
“此地,你不該來!”孤逸冷冷盯著自己對面的星辰。
孤逸,乘月國第一大盟派孤月盟的盟主。
“兩國交戰(zhàn),我身為國主,為何來不得!”星辰望著孤逸那雙淡漠的雙眼,怒道。
“你知道,有我在,乘月,你碰不得!”孤逸說著話,雙目卻探向遙遠的西方。
西方,一抹落日的余暉化開成一輪輪紅色的漣漪,融入了厚重的灰色云層,不見了蹤影。
“你應(yīng)該知道,我要滅乘月,到底是為了誰!“星辰看著孤逸似乎連看都懶得看自己,再也忍耐不住,語氣中,近乎有些歇斯底里。
孤逸轉(zhuǎn)過頭,靜靜看他,目光中沒有了神采,良久,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
軍車之下,兵士們早已經(jīng)集結(jié),黑壓壓綿延而去,只等他們的國主一聲令下,他們便沖上軍車,來拿下這闖入軍中的異類。
“她,去了---”孤逸的雙眼中,終于有了些生氣,凌厲的目光淡淡地從身下的這些兵士身邊掃過,“你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么?!?p> “你,你說什么!”星辰對于孤逸的話,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為了我,她終究還是去了,我本應(yīng)在她身邊陪伴她,卻因為你,而身在這嗜血的沙場!所以,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孤逸的話中,有很濃烈的寒意。
星辰有些恍然地看著面前的人,看到他周身升騰的凌凌殺氣,一種強烈的恐懼感瞬間包裹了他的身體。
孤逸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星辰的咽喉,軍車下的兵士,先前還不敢妄動,如今見自己的國君被威脅,立馬嘶喊著想沖上來。
“全都……給我……站??!”星辰的呼吸受阻,卻還是漲紅了臉揮手阻止兵士們的行動,“誰敢……上前,軍……軍法……處置!”
孤逸的嘴角,爬過了一絲贊許,看著面前的人幾近死亡的邊緣,卻依舊有著一雙不屈的眼神,孤逸終究是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
“她已經(jīng)去了,我必須要陪她,否則,彼岸花開時,我就可能不記得她了,所以,我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
“你想--如何?”星辰終于從窒息后劇烈的咳嗽中緩過神來,目光,有些怯懦地望向那白色長袍之人。
“寫下契約,百年內(nèi),不得對乘月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孤逸的話,淡淡的,雙目,直視著面前的人。
“好,我答應(yīng)你!”星辰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便一口應(yīng)承了下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牛皮紙,咬破了自己的唇,用鮮血當下書寫了契約,隨后遞給了面前的人。
孤逸接過星辰雙手奉上的契約書,看都未曾看一眼,隨手往身后一丟,契約書便如一道離弦之箭,急急射向了乘月國的城樓之上。
“你,終究還是原來的你?!惫乱莸纳碜游⑽⒑髠?cè),目光從城樓上那看著契約書已經(jīng)欣喜若狂的人身上掃過,滿是鄙夷。
“你,要去哪里?”星辰看著孤逸,看著他的臉上,似乎已經(jīng)不沾染了任何的生氣。
“我,不走了?!惫乱萆钌顕@了口氣,“這一世,已經(jīng)很累了,我已經(jīng),走不動了?!?p> 右指從腰間滑過,孤逸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長劍,一道凜冽的寒光閃過,星辰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了點點紅色。
天空,突然間飄起了豆大的雪花,雪花悄無聲息,緩緩搖曳著撲向了戰(zhàn)場上的片片血紅,融化了自己的身軀,也將刺眼的紅色揉進了一片潔白。
孤逸躺到在一片白色中,他的咽喉處,有一道鮮艷的紅色,他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環(huán)兒,我來了……”
大雪紛飛,一片蒼茫之中,天與地的盡頭,此刻正有一匹白色駿馬飛馳,駿馬之上,一身著紅色嫁衣的女子正策馬揚鞭。
逸,我來了,等我,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