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拊掌輕贊??邕^一條溪水,法云寺便出現(xiàn)在眼前。
赭紅的粉墻,碧綠的琉璃瓦,蒼松翠柏,濃蔭茂密。寺門上高懸一黑色大匾,上書“法云寺”三個繁體鎏金大字,下面有一小行字“大明洪武五年壬子敕建”,并有“御筆之寶”的大方印章。莊嚴肅穆,威氣凜凜。
寺門半掩,兩人便走了進去。青磚鋪道,草芽如星,殿軒樓閣,整齊有致。
山門殿側,幾株桃樹竟花開正艷,兩人便跑過去看。一個僧人慢慢地走了過來,舉掌合十說道:“敢問二位小檀越從何而來?”
兩人回頭一看,這個僧人七十來歲,身材高瘦,兩眼炯炯有神,下巴留一把長長的胡須。
天驕搶先說道:“老師父,我們是從市里來的。這兒真美,想多看看,打擾你啦!”老僧人微微一笑,點點頭說:“原來是市里的客人。這里地處深山荒野,難得游人來。寺里的僧人奈不住寂寒,都下山去了,只留老衲一人孤守空園,倒也清凈自在。說到景色,較之外面繁華世界,小寺只不過有一些清雅、幽靜而已。不過深山氣候,畢竟與外界有所不同,比如眼前這如錦桃花,當年香山居士就有詩云: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老僧人捻著長須,細細慢吟,自有一番風味。
兩人隨著老僧人,在寺中慢慢游走。林幽花香繞殿謝樓閣,泉聲鳥鳴伴朝鐘暮鼓,令人神志清爽,心曠神怡。
“‘天下名山僧占多’,佛家修身養(yǎng)性之地,本就應該在這清雅、幽靜之處,才能不為世塵所染。多少山水絕句,都是入此境界才被妙手偶得?!崩仙四眄氂忠鳎骸啊R溪坐,尋花繞寺行。時時有鳥語,處處是泉聲。’‘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余鐘磬聲?!?,真可謂是——”斟詞酌句正待吟出,陳心宇接口道:“奇山異水藏佳句,幽寺古剎養(yǎng)修為?!?p> “妙!妙!小檀越所言極妙!”老僧人連連頷首,“小檀越悟性甚佳,佛家禪機就在于一個‘悟’字。”
天驕聽著這文文縐縐的話很不耐煩,心想法云寺那么多神秘的傳聞怎么不給講一講,吟什么酸詩臭詞,便忍不住問道:“老師父,聽說法云寺有許多奇聞秘史,您能不能給講一講呀?”
老僧人瘦削的臉上,肌肉輕微地顫了一下,一雙銳利的目光掃在了天驕的臉上,“不知小檀越在外面都聽到些小寺的什么傳聞?”
天驕正待答話,陳心宇從背后捏了一下她的手,搶先說道:“也沒有什么傳聞,只是常聽人說寺里有一個什么山洞,會冒出云霧……”
“噢!”老僧人轉移開目光,說:“那就是小寺寺名的來歷。兩位請隨我來?!鳖I著兩人繞過大雄寶殿,藏經(jīng)閣,密禪堂一系列樓殿,到了后院。
寺后是陡崖,一掛瀑布飛流直下,下面是一碧潭,深不見底,潭側石隙間雜樹叢生,一塊巨石突兀而出?!皟晌徽埧?,那巨石所在之處,就是洞口。據(jù)說若將巨石移動,洞內(nèi)便有云霧涌出,不但全寺,而且整個大山,都將被籠罩,茫茫不可視物,如同神仙施法一般,故小寺命名法云寺。但巨石重愈千斤,還沒聽說過有人能將它動將一動。不過東邊的旅游開發(fā)區(qū)將要把小寺列為游覽名勝,云霧之謎也許不日能夠解開?!?p> “旅游區(qū)那么遠,都擴展到這兒來啦?”陳心宇有些驚奇,幾年沒進山,變化這么大。
“豈止如此,聽說還建了規(guī)模很大的現(xiàn)代化農(nóng)場,是外商投資的。前幾年,在大山更深處好像還修建什么,那里的景色更是奇絕。小寺事煩,好多年沒去過里面了。不過,偶爾也見有人來往,那里定也有人家?!?p> “老師父,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帶著一黑一白兩只狼犬的女孩子?”天驕仍念念不忘昨晚的奇遇?!皫Ю侨呐⒆樱俊崩仙藫u搖頭,“沒見過。但或者就是里面的人。你們年輕人有興趣也有精力,不妨去里面看一看。”
兩人在寺里休息了一會,吃了些背包里的食物,喝了些寺里的茶水。老僧人引他們出寺,給兩人指點了一下方向。天驕背好背包,舉掌合十向老僧人辭別:“阿彌陀佛,老師父,多謝您啦,再見!”
法云寺漸漸隱沒在叢林中,前面的樹木更是濃密,花香鳥語,流水淙淙。
“哎,你剛才捏握手干嘛?”
“我給你說過,這法云寺原是陳友諒的機關,這里的和尚多少肯定知道些財寶之事。我怕你說漏了嘴。”
“那老和尚看上去不像是壞人呀!你不是和他談得挺熱火的嘛,什么詩呀,妙呀,臭不可聞!”天驕撇撇嘴。
陳心宇一笑:“我并沒有說他一定是壞人呀,說不定他還以為你是壞人呢。反正啥也說不定,小心點為好!”
天驕哼了一聲,說:“管他怎么想,反正我又不想要你陳家的財寶。不過,這法云寺的確好玩。以前我總以為白居易的《題大林寺桃花》不會是真的,這下才真正信服了。哎,怎么說著來著?”
陳心宇便又給她念了一遍,慢慢地說:“其實轉入深山的豈止只是春天?我覺得還有年華,似水的年華。歲月如流,忙忙碌碌中時光都在不覺間匆匆逝去了。只有在這深山里,特別是在看花聽詩的那一刻,我在這清靜幽雅中真正感到了自身的存在,真正感覺到時間在身邊一下一下地流逝?!彼p輕地嘆了口氣,“我覺得,陶潛筆下的世外桃源,不見得就是山洞里別有一番天日,看起來,不過是跟世人隔著一重山罷了!”
天驕笑著說:“看來你的確能做一個和尚了。你剛才為什么不讓那個老和尚把你剃度了作個徒弟呢?”陳心宇斜著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因為我擔心的是,一個跟著年輕和尚游山玩水的漂亮小姑娘會被認為是什么人呢?”
天驕朝他飛起一腳,陳心宇閃身躲過,哈哈大笑,拔腳向前跑去。天驕大叫起來:“該你背包了!”
日薄西山,天氣仍然悶熱,看來將有一場暴雨。前面山嶺起伏,樹木遮眼,走了好長的路了,還是不見前面有什么房舍人家。
“今晚沒‘梨花’了,咱們怎么辦呢?”天驕擦了擦汗,用帽子扇著風,“真熱!”
“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房屋還有山洞呢?!标愋挠羁粗焐?,皺了皺眉,“今晚有暴雨,咱們得早早找個地方。”
在山里找個巖洞,的確不是件很難的事,而且這個巖洞確實不錯。雖不太深,但四周都是光滑潔凈的整塊大石,坐上去涼涼的。附近還有溪水,兩人正好洗把臉。
平整的石洞底就像寒玉床一樣,涼絲絲的十分舒服。兩人躺倒在地,話都懶得說一句,不覺間就睡著了。
天驕醒來時天已黑了許久,陳心宇還未醒。天驕取了毛巾到外面去洗臉。
天并不怎么暗,只是更加悶熱,吸進去的空氣干燥得讓人難受,大山被一張厚厚的黑幕罩著,壓抑得讓人有些窒息。
突然,遠處有紅點閃了一下。天驕站起身,睜大了眼睛,紅點隱隱約約地晃動,好像一個人打著燈籠在走。天驕心中奇怪,輕輕地朝紅點跑去。紅點在樹林間不斷地向遠處移動,天驕追了好一會兒,才略微能看清,圓圓的是一個燈籠,又近了些,天驕大吃一驚,原來跟前并沒有人,只是燈籠在空中慢慢地移動。天驕心頭閃過一個念頭,不禁打了個激靈。她一下子拔出腰中軟劍,迅速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什么異樣,便小心翼翼地又向前幾步,再仔細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燈籠。
那是一個燈籠大小的火球,微微地吐著火焰,輕飄飄地隨風移動。天驕驚疑不定,緊步隨著火球,看它往哪兒飄。忽的一陣風掠過,火球頓了一頓,竟轉頭朝天驕飄來,天驕一劍朝它砍去,未及火球,火球卻早已撞著一根樹枝,“轟”地一聲響,將樹枝炸了個粉碎。
轟轟的雷鳴和傾盆的暴雨聲將陳心宇驚醒。他揉揉眼睛,坐起身來,看了看四周,不見了天驕。陳心宇一下子跳起來,沖出山洞,大聲喊起天驕來。
雷雨轟鳴將他的喊聲淹沒得一干二凈。他側耳仔細聽了聽,天籟之外再沒有半點音響。陳心宇心頭大急,鉆入雨中,一邊遮擋著撲面砸來的雨點,一邊四處張望,大聲呼喊天驕的名字。
地面平時極少有人走,暴雨沖擊之下,不太泥濘卻十分溜滑。陳心宇跌跌撞撞地四處尋找,嗓子也喊啞了,仍沒有半點天驕的回音。
猛雨把陳心宇全身打得濕淋淋,頭發(fā)貼在額上,流下的雨水把眼睛刺得生疼,迷茫茫地看不清前面的東西。面前是一片開闊的林地,幾塊大石突兀著。雷聲“喀嚓嚓”地亂響,陳心宇不敢在林中久呆,忙跑到一塊巨石邊蹲下,背著雨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和雨水,尋思著該怎么去找天驕。
猛地大石后跳出一個人來,蒙面黑衣,手里卻是一把雪亮的刀。陳心宇大吃一驚,扭身閃到石側,刀光從他頭上閃過。那人竟好像是沒有看見他,直向前沖去。對面的林中不知什么時候涌出許多人,亂七八糟地走著,四周瞬間又冒出數(shù)十條身影,俱是玄衣鋼刃,默聲蒙面,沖入他們中間,砍殺起來。
雷聲、雨聲、兵刃碰撞聲、慘叫聲,交混成一片,不斷有人倒下。黑衣人身影飄忽,甚是矯健。對方人數(shù)雖多,卻顯得疲憊遲鈍,又猝起不意,很多人沒來得及反抗便被殺死。電閃雷鳴,刀光人影,廝殺甚是激烈,沒有人注意附近巖石旁的陳心宇。陳心宇愣在一旁,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有幾個人沖出包圍,竟朝陳心宇這兒奔來。陳心宇來不及躲藏,便縱身一跳,去搶離他最近的一把丟棄的刀,明明已經(jīng)觸及,卻空空的什么也抓不到。來不及細想原因,那些人已沖到跟前,陳心宇向旁側一閃,腳下卻猛地一滑,只覺眼前刀光亂閃,他大叫一聲,身子一斜,骨碌碌地向下滾去。